我的农民乡亲[5]
杨叔玉,我在火车上遇到的一位农民工。
关于她,我曾经在以前的拙文中记载过。这次偷懒,复贴。那是火车上的一段奇遇。坐在我对面的小姑娘挺特别的,两根小短辫,脸上的皮肤黑里透红,两只眼睛虽说是单眼皮儿却亮得能照见人儿,一笑就眯成了一条缝,眉毛挺好看地弯着,天然的。她特别爱聊天儿,刚坐下便问我:大叔,哪儿去?我说:长春。她乐了:那咱们是一道儿,我到公主岭下。她从旅行袋里掏出几个桃:吃。我带的。我们埸出的。我连忙谢绝她的好意,问:你们埸?农埸啊?她咯咯一笑:啊。我是果树试验农埸的。没看出来吧?一般人都看不出来,一看,我就像个傻大妞。嘻嘻嘻。我说:性格挺好的。她高兴地:是吗?哎呀,大伙都这么说。说我像个臭小子。我乐了。她又让着桃:尝尝。尝尝吧,可甜啦。我还是拒绝了。她也就不再让,在裤腿上蹭了蹭桃毛,吭哧咬了一大口。兴许是那桃的水份太大了,桃汁顺着她的嘴便淌了下来。她不好意思地用手接着,抿着嘴直乐:我吃相丑吧?我摇摇头。她说:您太客气了。其实这桃可好吃呢。这是我们所长亲自研究的,还没起名呢。我笑笑:还没起名的样品就让你吃了?她说:一棵树上结的多着呐。我出差,所长说,淑玉呀,你尝尝我这桃。馋死你吧!嘻嘻。他是刀子嘴豆腐心。您不知道,他这是嘲笑我呢。我奇怪地问:你又没惹着他,他干嘛嘲笑你呀?她嚼了两口满嘴的桃,说:嗯,我让他逮着把柄啦。他不是搞科研吗,就是嫁接。把这个桃树的枝啊剪下来,跟那个桃树的枝接一块儿,这结出来的桃哇味就变啦。我一看,这桃最该解决的是它的毛,你们谁都不想招儿,那我就想吧。我挑了棵桃树。偷着在那棵树上也接一根枝,我接的呀不是桃树枝,是柳树枝。我忙问:那行吗?她说:哎,您别说还真行!春起来开花的时候,嘿嘿,那接上去的柳条上还真出了骨朵,开了花。我这个乐呀。再看着它落了,看着它坐果,我赶紧给它套上袋。到秋你猜怎么着?结出了十好几个桃。这桃还别说真没毛!我高兴地没法,就拿着这十几个桃跑到所长那儿报喜去了。他们所领导正开会呢,门儿都没敲就闯进去了。我说,所长我向您报喜,中国荒桃一号研制成功。为啥叫它荒桃呢?俺们那块儿把没毛的桃叫荒桃。所长挺纳闷地,说,淑玉呀,你调皮捣蛋的也不看时候,我们正开会呐。我说,我知道领导都在这儿,所以我才来报喜的。你们尝尝,尝尝。我忙问:哎,你自个儿尝了没呀?她说:我哪舍得呀。所长拿起我的桃一看,还真没毛。色也挺好看的,绿里边透着红。他吭哧就咬了一口。我跟着就咽了一口吐沫,这个馋呐!你猜咋的啦?我们所长叭叭地这个吐哇,呸呸呸。哎哎哎,你们大伙都尝尝,咱们淑玉嫁接的桃,一股柳树枝子味。我说杨淑玉,你干的好事啊,啊?拿啥嫁接你也不能拿柳树嫁接呀,这还叫桃吗?你自己尝尝,尝尝尝尝。我不服气儿,柳树咋就不能接桃树了?偏见!我抓起一个桃,吭哧就一口。你别说,那个难吃啊,不光是涩,还那个那个说不出来的苦。我笑了:自食恶果了吧?她说:这下我们所长可不饶我了,大会小会说,咱们淑玉出息了,发明了柳桃,没毛,味道世界第一。你说这把我恶心的!不过嘛,我们所长说,她这股子敢想的闯劲我欣赏。光欣赏不行,我呢还要奖励她。大叔,你猜他奖我的是啥?我摇摇头:这可猜不出来。她说:学狗叫!我哈哈大笑。从来也没有这么放肆地笑!她不好意思了:大叔,你也笑我呀?我好不容易地收住笑,说:不不不。我是觉得挺有意思。你叫什么?她说:杨淑玉。
我记住了她。
四十年过去了。四十年的风雨,也使我没有忘记这火车上遇到的姑娘,一个敢想敢闯的假小子杨淑玉。她现在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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