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打开新浪,最先看到浪首醒目位置处,有一条卫生部要求医院先救人后交费的新闻,心中顿时感慨而温暖。之后,我的鼠标默默地停在这个标题上,陷入了一次死亡边缘的回忆.
那是几年前的一个冬天,我忙碌筹备着文化部一个国家大赛,千头万绪的工作让人疲惫不堪,每天以北京为中心,奔走在各地。
一天下午,在北京一家宾馆的洗手间里,忽然觉得下腹穿过一道刺心的疼痛,头上一下冒出了满头的虚汗。还好疼痛很快平缓,我撑着洗手间的挡板缓慢地站了出来,往外每走一步都有些吃力。
那天晚上,我必须参加国际评委的宴请。为了不让别人看出行走的困难,我提前先到,一步一步地挪进餐厅,然后挺直腰身,忍着隐隐的腹痛,一动不敢动地和客人们谈笑着。之后,借故客人走后,再一点点挪出餐厅。回到家时,感到异常疲倦,卷缩在床上,便昏昏睡了过去。
也许母亲是军医的缘故,我从小又很少生病,有点小毛病,母亲给点药就会过去,所以极不喜欢上医院。加上那些天不断有人染上急性肠胃炎,我便产生了一个错觉,我也被染上。对这种小病的一惯做法,是先忍忍扛着。而这一次,延误了治疗,扛出了大祸。
夜间,我不断被疼痛弄醒,开始头晕,出现了呕吐感,这更让我认定是急性肠胃炎,继续扛着,等待天亮后让人弄点药来。
凌晨以后,疼痛,头晕,呕吐感缓慢地加剧着。我在心中抱怨自己,怎么这个节骨眼上出了问题?我还惦记着中午要和国家行业协会会长的约会,这在当时是挺大的事情。
时间一分一秒达地过去着,我始终在期待,期待能稍稍好一点,能让我撑着去那个重要的约会。我一向相信自己的好运气,冥冥之中,我一直认为,总像是存在一种神秘的力量,幸运地带给我一次次好运。而这一次,好运气却没有来临。
上午10点左右,我试着几次撑起身子,试探着是否有好转的感觉。那会,我认为我可能能撑得住腹痛,可一起身,头却异常晕眩,越来越想呕吐。
10点30分时,我终于决定放弃等待,因为我不能再等,假如我最后仍然起不来时再通知对方,显然会失礼。
于是,我处理了最后一件工作,这几乎成为临终遗事。我缓慢地拿起电话通知好友,这也是行业一位很有份量的人物,请她务必代我接待会长,商谈大赛合作的核心环节。那时,我认定不能取消这个约会,这关系到筹备了近半年的比赛是否能如意举行。
放下电话,心里轻松了,但疼痛,晕眩,呕吐感却快速地加剧,我开始意识到,这一次可能扛不过去了。我想去洗手间,于是艰难地依着墙吃力地移动着,在洗手间的镜子里,我第一次看到我的脸竟然那么惨白,嘴唇真的是发青的!那时我才知道,无论电影电视如何描画那些病重或临死的人如何脸无血色,唇色铁青,当这个人是你自己的时候,是多么真实和恐怖。
在从洗手间回到床边的几步路中,我软软地顺着墙边滑向地板晕撅了,当头碰到床角时又醒了过来。这时,我想要给家里人打电话,可手无论如何再也抬不起来,我瞥了一眼只有一臂之远的电话,试着想拿,可却没有一点力气和能力。(提醒大家!出现问题务必尽早处理。身体状况是可能突然急转之下的,那些平时觉得很容易做的事,顷刻间也许再也无能为力。)
我就这样昏过去,醒过来。昏过去就象幸福地睡了,不再有疼痛和知觉,醒了便要忍受越来越难以承受的疼痛,晕悬,呕吐感......
在我也许就会永远睡去的时候,神秘的力量又来了。我们家平日中午是不会有人回来的,那天却回来人了。我被摇醒,可已经说不出话了,朦胧中感觉有人在急促地呼叫救护车......
再一次醒来时,人们正准备把我抬上担架。我本能地,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拉住床沿,好像在说:“疼,不去!”。我也不知他们听见没有,只是头脑还很清醒。我不想让任何人碰我的身体,更不能搬动,因为那会剧烈地疼痛。
迷迷糊糊地,我听见救护人员和家里人的对话,能感觉出,那应该是一个有经验三十岁左右的女护士,她一边快速抢救输液,一边不加犹豫地说:“为什么才打电话?!人很危险了,肯定不是食物中毒,已经没有血压和脉搏了,马上就近送医院!”
那一刻,我第一次被提示,我快死了?心中略过一丝惊恐。对一个没有太多医疗经验的人来说,没有血压和脉博不就等于死了吗?
不过,那时我不以为真的会死,也许死的提示来得太快,快得让我还来不及接受和相信。更何况,我知道已经被抬上了送往医院的救护车,当我再一次醒来时,救护车已开到了医院门口。对我这个极少进医院的人来说,医院就是起死回生神圣的地方。我的脑子里快速地略过电影里医生护士推着病人紧张而感人的抢救场面。这让我当时有了安全感,没有恐惧,有希望,还有自信。
不过那些电影中的镜头并没有出现。那时正是中午,好像还有医生在吃饭和休息。我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时而听得见他们的议论,我知道我是体内大出血,前天还有这样的病人已经死去。他们也在责备家里人,为什么这么晚才送进医院。我再一次被提醒:“我也会死?”不过,还是不大相信,也在暗示和庆幸,我已经在医院了,不会死的。
我被一会推到楼上做超声波,一会又不知道又推到那里,感觉进展是阶段性的。我心里明白,也许在等吃饭的医生,最有可能的是等待收费,因为一起送我来的三个家人和朋友经常不在身边,我想他们应该是被支配着,奔跑着,一项一项地去划费交费,而治疗是要等候交费的。
对我来说,那会每一秒钟都是痛苦难熬的。昏迷好像又不知过了多久,当再一次睁开眼睛时,我被推进一个像是病房的地方,我的床横放在中间,继续等待着。我那会已经失血很多,开始浑身发冷,感觉从来没有过那么冷,冷得浑身抽紧,牙齿紧闭,心也像被收缩和凝固了。
我第一次觉到,我真的要死了,不是痛死,也会冻死。我开始不再有希望,对周围慢条斯里的医护人员失去了希望和信心,心便一横,很想去死。因为,死会很舒服,会解脱无法忍受的痛苦。之后我又昏迷了过去,也不知何时被推进手术室,送上了手术床。
最后一次昏迷和前面的感受完全不同。我感觉真的是死过了一次。我现在仍然能清晰地记得,昏迷中,我登上了远处太空中的一列太空列车,那列车很象美国迪斯尼的一种太空船。进到里面的人都象要依次进入一条流水线,被改成一块块方形银色的金属块,之后整齐地码在太空列车两边的座位处,这列车正在开向另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脑子里那个死亡画面并不梦幻,当前面的人被改成金属块,我也行进在队列中,也将无可选择地被改造时,忽然出现了一个很清醒的意识。我能意识到,我被改过之后,再也无法回到原来的状况,从此将和原来的人和事再无关系。那一瞬间,有刹那的犹豫和不舍,但即刻便过。因为你很明确,这一切是不容你选择和改变的。
几小时过去了,奇妙的是,留下的记忆只有这么一点点。之后,我在手术的剧烈疼痛中醒了过来。据说,是手术超时,麻醉失效了。还好,时间不长,两次痛苦地痛醒后,我终于挣扎着走出了死亡线。
事后,我得知,当时体内出血已有3000多毫升,据说女人血的平均量在4000毫升左右,也就是说,我那时的血差不多流干了。在手术室外。我的母亲和家人朋友一直焦急地守候着,他们告诉我,期间,三次护士通报出现心脏,出血量等紧急情况,提醒家属做好思想准备。
之后我在家休养时,很多朋友来看望,客厅里摆满了朋友们送来的鲜花。母亲是医生,在我眼里,她一向对死亡都是淡定和坚强的。据说,那天在手术室外倍受煎熬的几个小时里,母亲镇定自若,没掉下一滴眼泪,果断地做着各种需要家属配合的决定。而有一天,母亲看着满屋的花伤感地说:“人就是一张纸,说过去就过去了。多万幸呀!要是现在屋子里是花圈,该有多难过呀!”母亲说着,眼睛湿润了,埋下头流了眼泪。
我心里难过极了。其实,人在死亡边缘时,死很快就会过去,可活下来的人呢?我很庆幸我从死亡中活了下来,庆幸我有好的身体扛住了,庆幸我有坚强的意志撑了过来,我还有那个神秘的力量保佑着,可很多人却没有这么幸运。
那天等侯在手术室外的一个朋友告诉我,她一直非常的恐惧和焦急,她怕再也见不到我,怕我再也出不来。因为,在她小的时候,她的母亲就这样被送进手术室,可再也没有出来!
只有亲身经历了死亡和挣扎过死亡边缘的人,才会深刻地体验生命的脆弱和宝贵,才会深切地感受,医院救人本该是怎样的急迫和重要!可不知道从何时起,我们的医院,变得要先交钱才会救命。我坚信,有不少人,在危在旦夕的生命最后时刻,因此被摧残着心灵和意志,加倍地承受着极度的痛苦,甚至没有扛过最后的时刻。他们带着遗憾,失望,无助,也许还有愤恨死去了,留下我们活着的人该如何想呢?
(中国的医院究竟该如何解决先收费,还是先救人的问题?个人认为,更多的应该是国家和政府的问题。感谢卫生部新的规定。借此,还想感谢那些医护人员,他们给了我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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