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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学

(2006-10-18 13:45:31)
分类: 摘芳试新泉(画虚拟)

升学

 

  敏敏忘不了那年夏天。那年夏天特别的闷热。已经过去二十年了,她依然能感觉到。这闷热堵在她的心里。沉甸甸的。还有痛。
 
  那年夏天,她和姐姐一起参加了升学考试。她中考,姐姐高考。考试结束,她们回到了小镇,一个遥远的偏僻的小镇。静静等待命运的安排。
 
  她的家并不富裕。父母的工资刚够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她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都在读书。父母送她们去县城读书,是因为镇上的中学几乎没有升学率,而且没有高中。在别人的鼓动下,父母咬着牙送她们去了县城。
 
  那是她们第一次离开小镇,离开父母,投入陌生的学习环境。她们非常珍惜。她们知道,读书是她们唯一的出路。
 
  在学校,她和姐姐都特别节约。只要周末从家里带了菜,吃饭时决不会在食堂打一分钱的菜。哪怕是一份青菜萝卜。那时候青菜萝卜多少钱一份呢?五分。红烧肉呢,两角。青菜萝卜不舍得,红烧肉就更不舍得了,那简直就是一种奢侈。现在的钱多了,大了,已经找不到五分钱。都成古董了,成历史了。
 
  有一次,家里带来的菜还没有吃完,姐姐打饭的时候打了一份萝卜。她端着饭盒边吃边责怪姐姐,声讨姐姐的浪费。姐姐不作声,任她说。饭吃完了,她还在说。姐姐受不了了,就骂她。结果两人几天不说话。后来她才知道,姐姐不舒服,嘴里没味道,只是想解解馋,用一份萝卜解馋。多年以后,她和姐姐回忆这段往事还唏嘘不已。
 
  为了省钱,父亲求熟人在学校附近租了间民房给姐妹俩住。父亲每半月打一板车的柴火运来抵租金。房东老是嫌父亲打的柴火不够干,太湿了不能马上用。父亲只好打了柴,放在家里风干,再运来。有一次,父亲又来送柴了。下过雨的路有点滑。板车快到房东家的时候,车轮陷进了泥里。父亲弓着背,使劲推轮子。脚底打滑,没止住,滑进了路边的稻田,溅得父亲整身都是泥。不得已,父亲提前卸了车。一点点把那些柴火扛进了房东的柴火棚。那一天,她才发现,父亲操劳得有了白发。她一直以为父亲是一座山,永远挺拔耸立。
 
  她更加努力把所有的心思用在学习上。她不能像父母一样生活。她总想起父亲说的话:“好好读书,看谁有本事不用挑水吃。”这句话有点不可思议吧!那时,小镇没通自来水,靠的是镇上的几口井。镇东一口,镇南一口,镇北一口。家里没水了,就得去挑。扛着扁担,吊着水桶,晃晃悠悠的。大人挑,小孩也挑。大人用大桶挑,小孩用小桶挑。小孩的桶常常装不满,桶里的水晃荡,小孩的身子也晃荡。大人的桶是满的,满得要溢出来了。一走一个稳。扎扎实实的。早晨,傍晚,是挑水的高峰期。排着队打水。家里都等着水用。井边呢,还有等着洗菜洗衣的妇人。
 
  她的家在镇子的最西边,没有井。担水走的路线最长了。为此,姐姐没少为家里挑水。家里的一口大缸放在厨房灶边,底部嵌在土里。上面盖着三块木板,装挑来的水。她问母亲,为什么西边没有井?是没钱吗?还是没水?结果母亲说,没钱也没水。没钱也没水的日子真难啊!
 
  姐姐初中的成绩也很好,像她一样好。每次学科竞赛都有名次。后来姐姐越来越退步,从班上的前十名一直往后退。到高三了,退到倒数了。她希望姐姐考上大学,她觉得姐姐总偷懒,总在睡觉。她不知道姐姐有病。
 
  夏天真热呀!小镇的夏天因为等待变得更热。她和姐姐等待通知书的到来。姐姐还在睡,有空就睡。她变得越来越烦躁。弟弟妹妹作业写完了,就在外面玩。家里只她一个人闷闷的。她填的志愿很简单,所有的都一样:高中。从市一中到县一中。她要读高中,她要读大学。这是她从小的梦想。
 
  小学时,他们是排着队放学的。从低年级到高年级排着队走。到了家附近才解散。那时,他们的书包一律是棉质的军绿色的挎包。从这个肩头挎到另一个肩头,斜斜的挎着。没有例外。有一天放学,她把书包单肩挎着了。她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还对着她指点。他们在笑她,笑她挎包的样子。说她想上大学了,电影里的大学生才那样挎着包呢。不害躁。他们对着她扁嘴。她没有跟他们吵,她暗暗下决心,一定好好读书,考上大学。为父母争光。那是她的一个梦,一个不太遥远的梦。她以为,只要她努力就能实现的梦。
 
  现在她怎么能不努力呢?怎么能不上高中呢?她要实现她的梦。没有一个人不说她成绩好的。她的班主任也说她将来肯定能考上大学。
 
  那个夏天真的好漫长。等待将分分秒秒的圆扯成无数的直线,没有端点地延伸着。她觉得要疯了。
 
  镇子里的孩子中午是不睡觉的。他们手里拿着长长的竹竿,竿头上插着竹条弯成的圆框。他们在收集蜘蛛网。墙角的,屋角的,大树间的,蜘蛛的网织到哪儿,他们的竹竿就伸到哪儿。看见完整的新网,蜘蛛还爬在网上,他们就叫,兴奋地上前转几下,网丝就缠到了圆框上。缩回竹竿,拇指和食指夹往网面试一试粘不粘。隔了天的,沾了灰的网丝肯定是不粘的。收集的网丝有了一定的厚度就可以去网蝉了。
 
  夏天的蝉总是特别多,那年夏天的蝉更是多,鼓躁得人恨不得找个地方藏起来。弟弟也拿着竹竿网到处网蝉。她说,别到处跑,自家门前不是有吗?有本事把树上的蝉都消灭。
 
  她家门前是两棵粗壮的泡桐树。树皮旱得裂了缝,搭在树干上,随时要掉下来。掉了皮的树干有了湿度,颜色就比较深。于是,树干有了斑驳的色彩。树叶呢,很宽大。摘一片下来,梅花牌样的叶片用细枝可以缝一顶帽子套在头上遮太阳。和弟弟一般大的时候,她也戴着树叶做的帽子到处疯。
 
  八月底,姐姐的结果出来了,姐姐落榜了。什么也没考上。那时,还没有现在一条龙的录取方式。录取率也低。姐姐什么学校也进不去了。
 
  父亲的脸阴阴的。母亲也不说话了。吃饭时,家里的空气异常沉闷。敏敏觉得自己随时要窒息了。
 
  姐姐低着头进进去去,帮母亲干活。渐渐地,家里所有的家务姐姐都包了。姐姐的饭吃得越来越少了。不干活的时候就睡。父亲骂姐姐:“睡,睡去死,没用的东西!”调皮的弟弟也变得安静了。敏敏开始焦虑自己的事。她不担心她的成绩,她肯定能考上高中。她只是奇怪,她的通知单为什么迟迟不来。
 
  她抽了个空,到镇邮局打电话找班主任。班主任的一句话惊醒了她的梦。她的志愿不是高中,是中专。父亲亲自跑到学校改写了她的志愿。她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怎么躺在床上的。
 
  黑暗中,她听见父母的对话:
  “敏儿想读高中。”母亲说。
  “读,大了能读个什么名堂。女孩子有个工作就可以了。”父亲答。
  “大女没指望了。敏儿的通知怎么也不来。”母亲的叹气声。
  “就想着读,供养得起吗?下面还有两个小的。通知书不来,还高中,读个屁。”父亲骂道。
 
  她不想听下去了。她捂住了耳朵。她开始怨恨父亲了,也怨恨父亲说了那些话。接连几天,她躲在床上,哪儿也不去。房间里小小的风扇根本解决不了酷暑。她发烧了。但是她咬着牙,不说。她只在吃饭的时候离开一下房间。
 
  母亲察觉了她的异样,摸她的额头。她打开了母亲的手。她听见父亲在另一个房间骂人。她已经不想听,也听不见了。一天夜里镇上放电影,所有的孩子都去了,姐姐也去了。她还是没有出门。她听见母亲问妹妹:“小姐姐呢?”她还是没有出去。母亲知道她的心事。她觉得她的世界被父亲毁了。她开始恨父亲了。是的,恨。她在那年的夏天对父亲有了恨。
 
  又是一个闷热的中午。天空积满了乌云,就是不下雨。她烦燥地在床上转来转去。她听见姐姐拖鞋的哒哒声,远去。她甚至讨厌起姐姐来。为什么姐姐越读越差,就是因为姐姐越读越差,父亲也不相信她了。可她知道能读好的。现在什么希望也没有了。
 
  突然,她听见了母亲的惊慌声:“怎么得了?怎么得了?”
 
  她跳起来,跑出门。她看见母亲在屋头的茅厕拉出了姐姐。母亲冲着她大喊:“快担水来!快担水来!”她慌忙把水缸里的水舀到水桶,再提到母亲身边。母亲已经脱去了姐姐的上衣,扔在一边。姐姐披散着头发,发上粘着秽物。姐姐一动不动地抱着胸蹲着,任由母亲用水浇用手拨。她不敢看姐姐。她不知道姐姐是怎么掉进茅厕的。她忽然非常想哭。
 
  她拎了一桶水又一桶水,她数不清了。也不知道洗了多久才冲去姐姐身上的异味。回到屋,姐姐就躺在床上没有起来。一躺一个月。姐姐病了,是肾炎。她看着姐姐浮肿的腿,浮肿的脸,浮肿的手,一按一个印的身子,好难过。她不再躲在房间不出门了。她代替了姐姐,做起了家务。
 
  十天后,也就是那一年的九月五号,她接到了中专录取通知书。带着失望的心情,踏上了另一条人生之路。
 
  姐姐说:“爸爸病了!你怎么不写信回来?”
  母亲说:“敏儿,很好了,还是你读的书多。老家的丫头都没有读书。”
  父母的老家在更远的地方,那儿比小镇还要偏僻,还要穷。
 
  一年后,父亲病逝。当她从异地赶回来的时候,父亲已经走了。永远地合上了眼睛。她握着父亲冰冷的手,放声大哭:“爸爸,这是为什么呀,您回来呀!我要您活着,我恨您!”
  邻居拉她:“乖,懂事。眼泪别滴上去了,让你爸走得安心点啊!”
  母亲也来拉她:“你爸死了,你姐就有工作了,可以顶你爸的职了。孩子,你原谅你爸吧!”
  她哭得更厉害了,哭喊着:“不,我不原谅,我要爸活过来,我要对他说,我恨他!”
 
  挣扎中,她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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