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流逝的水，向前，没有尽头，向后，没有终点。就像她，还有这个迷宫。她不再考虑那些无数的分叉路，向左还是向右。这些流动的水突然成了她的依靠，她的伙伴，她偎依的亲人。她想起家乡的溪水，常年不断地流淌着，带给她无数的童年快乐。她觉得脚底的路踏实了。于是，她不再犹豫，她听着水声，朝着水的源头，走去。

没走多久，流水分叉了，这是她没有想到的。三流合一。她不知道向左、向右，还是向前。她朝左边看，树木参天、藤蔓缠绕，她想到了死亡。她向前边看，鲜花盛开，百鸟啁啾，她想到了新生。她向右边看，她看见了什么呢？她又看见了那片紫荆林，花瓣飞扬。此时，她想到了轮回。

她决定向左。那些参天的树木，缠绕的藤条，刚劲、神秘，更能吸引她。她不害怕死亡。她不知道死亡的滋味。无知者无畏。那么，就趁着还有些感觉，去感受她想感受的。

紫色的冰消失了，她和流水一起走进了森林。

仰头，脖子仰到了极限，树梢隐藏在天空。这也是座没有穷尽的森林。她是在迷宫里，还是在迷宫外，她不知道。她只能向前走。缠绕的藤蔓促使她低着头行路。她这才发现，这些藤蔓很多都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也就是大树的根。她能想象根的世界，结成了网，纠缠着，漫延到地面。再沿着树木生长。或攀沿或悬挂或缠绕，都是那么的美妙。成了相互依托的整体。说根养育了树，是正理，说树成就了根，也不错。不是所有的东西都能从地下来到地上。

“咦，这撮根须怎么是银白色的？”她好奇地跳过几条裸露的树根，抚摸着下垂的一片根须。没有湿度，好光滑。她顺着白须朝上看。云端的树枝交叉间坐着两个人。一个人的头发倒挂在树梢上，另一个人的头发下垂到地面。他们在下棋。棋盘悬在空中。

她想上去看看，看下的什么棋。她扯了扯老人的白发。老人朝下看了看。剑眉舒展。她还没开口，老人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只见老人单手起抬，她的身子升起来了。老人的手停止动作的时候，她正好抱住一根平斜的树杈，站住了。

在她面前，布满了黑白棋子，先前悬空的棋盘并不存在。也就是说，那些棋子是悬空着。她惊异地低头寻找棋下的棋盘，没有。她能判断他们下的是围棋。没有棋盘，怎么判断棋子的走向。她实在迷惑。再看两位老人，岁月打磨出的瘦削的脸，胡须和头发一样的色泽，一样的长度。她刚才看见的并不只是老人的头发。她无法揣度老人的年龄，仿佛活过了千年万年。

老人无语，凝神布棋。她不敢打扰，又困惑难耐。她从这个树杈攀到那个树杈，围着他们转圈圈。突然，一枝看似粗状的树丫折断了，倒下去的时候扫向黑白棋子。两位老人一跃，所有的棋子都消失了。他们“哈哈”地大笑。

她惶恐地看着他们：“对不起，是我搅了你们的局，我不是有意的。”

“哈哈，姑娘，不是你来，我们这一局不知又要下到何年何月。”拉她上树的老人说。

“也好，我得云游去了，好久没这么痛快地下棋了。”另一位老人说。

“等等，您们别走。刚才您们在哪儿下棋，没有棋盘呀！”

“有即是无，无即是有。心中有路路自成。”拉她上树的老人说。

“老兄说的极是。下次对奕无子棋，如何？”另一位老人说。

“好，一言为定！”

“您们是仙人吗？”她小心地插话。

“仙人？哈哈，姑娘，想问什么尽管问吧！”拉她上树的老人说。

“我想知道，您们多大了？”

“多大了？我想想，五百年前还有数过，五百年后忽略不计了。老兄，您多大了？”

“哈哈，不知道，五百多吧！”

她伸了伸舌头：“无子棋也可以下的么？”

“哈哈，虽无而非无，无者不绝虚；虽有而非有，有者非真有。”

“哈哈，老兄说的是，小弟云游去也！”

一个白影忽地不见了。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她一时语塞，突然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了，“我叫什么？”

她瞪着老人的胡须与长发，愣住了。

“哈哈，哈哈”几声长笑之后，老人也消失了。她茫然地站在树杈间，怀疑刚才是否见过两位对奕的老人。

她溜下树，不小心划破了手臂，风衣也扯开了一条口子。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件衣服，她有点沮丧。她在想刚才的两位老人。她又想老人最后的问题，叫什么名字呢？怎么想不起来了？怎么自己的名字也忘记了？她冥想着，还是想不出结果。难道被刚才的冰热坏了？

划破的手臂渗出了血珠，鲜红的刺眼。她想起包里的纸巾，才发觉包已经离开她好一会儿了。怎么办呢？用嘴吸吧。有股腥腥的味道。虽然血不多，可在这清新的森林，特别不一样。好像吸出了一根小刺，她吐了一口血水。血水落在地上，地上瞬间开出几朵紫蓝色的花。她又吐，又开出几朵。她不吸了，抬起流血的手臂，将血珠挤到地上。她的面前是成片的紫蓝了。这些紫蓝包围着她，也让那些参天的树木温柔起来了。她想起来了，这是熏衣草。只有熏衣草才有这样成片的紫蓝。她弯下腰，采了一撮熏衣草的花，敷在伤口上。伤口很快愈合了。那些熏衣草呢，并没有消失。不但没有消失，还带来无数的彩蝶。一对紫蓝色的蝴蝶飞到她的肩上，扇着薄翼，带着熏衣草迷醉人的清香。

她不再觉得死亡充斥着森林了。她再一次沿着流水行走，流水两旁是紫蓝色的熏衣草和高大的树木。快乐又一次充满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