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巴黎过大年

                            高 远

     又是一年芳草绿，塞纳河畔再升香。

     屈指算来，我到法国已经八个年头了，八年间在巴黎过中国春节有七次。要说最难忘的，大概有那么二三次。

   记得我初到法国的时候，法国政府给我的奖学金还没有批下来，我也就不能到法国政府专门给留学生的公寓去住。欧洲教育自成体系，不比中国传承的是前苏联的教育体制，学校统一安排学生的住宿。欧洲学校里只管教学，其余的关起门来与学校无关。而且在那时，中国留学生大部分都是中国政府公派，自费留学和获得法国政府奖学金留学的人少之又少。

     中国驻法使馆教育处认为我是得法国政府奖学金的学生，一切应该由法方安排。法国政府专门管理外国留学生的机构则说我的奖学金正式批文还没到，得让我自己解决燃眉之急。我刚到法国，语言既不通，交通也不熟。我给教育处管住宿的老师说尽了好话，希望他能够通融一下。那位老师终于被我的诚心所感动，答应我可以在教育处住上一个星期，但是时间不能再长。

   我在教育处住下，就开始了找房。先是在教育处看到了一张条子，上面写着房屋出租，是一个学艺术的女孩子，女孩子住在男朋友家，想把房子分租出去一段时间。我找不到住处，于是就强忍着高额的房租，搬了进去。那一街区的环境优美，地段重要，开窗就是埃菲尔铁塔，走不远就是塞纳河。可是这些对于我来说，就好比太监看见美女，有心也提不起兴趣了。我每天从学校回来，躺在床上一看到天花板，就会想起高额的房租。吓得我赶紧爬起来，在屋子里来回溜达，就跟受了病一样，于是我决定赶紧搬家。

   在那栋房子里，我度过了在法国的第一个中国春节，我竟然忘了那天是大年初一。我一觉睡去，就不知何处是他乡了。几天之后，经朋友介绍，他的一位在法国留学生公寓住的同学，因为国内的妻子和孩子要来法国探亲，他所住的公寓只有七平方米，所以想和我调换一下。我立即与那位朋友见了面，他的家属马上就要到法国，我也正被房租压得透不过气来。于是双方一拍即合，我又开始了搬家。

   我搬进了法国学生公寓，有一个问题就是，因为我和朋友是私自换房，怕公寓管理员知道被赶出来，所以每天早上去上学的时候，就趁管理员换班的时间偷偷地溜出来。晚上从学校回来，就站在楼外，注意着他们换班的时候，我在抽时机溜进去。记得正月十五那一天，我从学校回来，看到值班人员还没有换班，我站在寒风中等到了半夜，才偷偷地爬上楼。随便喝了瓶儿啤酒，躺在床上昏头睡去，也不顾得什么节日了。中国一首民歌里唱到：“初一到十五，十五的月儿圆”。我已经顾不了初一和十五，也顾不得是不是月儿圆了。我到巴黎第一个春节，就是在这颠沛流离中度过的。

   在法国过春节印象最深的还有一次，那是布列塔尼政府邀请我去演出。布列塔尼在法国历史上曾经独立，那里民风淳朴，文化丰盈，布列塔尼的民俗民风和文化传统有别于法国任何一个地区。布列塔尼的地方节日正巧与中国春节赶在一起。政府邀请了世界各地的乐队前来演奏，有来自欧洲、美洲，非洲的乐队，演员中有白人，黄人，黑人，音乐形式有传统，古典也有现代……多种多样，灿烂芬芳。我演出完之后，从剧场出来时随手抄起一件打击乐器，就融入到大街上的游行人群当中了。此时人群里没有了民族的概念，没有了种族的区分，大家都沉浸在欢乐的海洋里。这应该是我在法国度过的最难忘的春节之一。　　

    我来巴黎八年时间，只回国了一次过春节，还是回农村老家。记得当时随家中的哥哥挨家挨户给本家长辈们拜年，当我看到与父母同代的长辈时，就好像看到了父母生前的举手投足，音容笑貌；看到儿时伙伴们浸染风霜的脸上还依然荡漾着熟悉的笑容，我仿佛又回到了快乐的童年时光。那时我才深深地感到，这才是我真正的梦之家园，灵之故乡。

   现在，国内已是除夕之夜了，我又在巴黎过新春。我备出一盘素果，一杯清茶，安静地写着博客。对于巴黎人来说，今天和其他的日子一样，是极为平凡的一天。而在我的故乡，正是“千门万户瞳瞳日，直把新桃换旧符”的新春时节。

   写到这里，我想起几年前曾写下的一首小诗，我把它放在博客里吧，献给海内外的朋友们，祈祝大家新春幸福，阖家欢愉。祝海外的每一位游子新年快乐，心想事成。

 

《巴黎不是我的家》

 

远在万里之外的巴黎，

我常常想起华北故乡。

想起平原上苍茫间点缀的灰墙青舍，

熟悉的乡音，

淳朴的乡情。

离家越远，

思念越浓。

 

记得小时候放风筝，

抓把土，先扔一扔。

慢跑，放绳……

遥望着风筝远飘天际。

多么想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去看一看天空外的天空。

 

如今哪，

我变成了那只风筝，

飘游在异国的苍穹。

望艺都明月，

沐浴塞纳河的风。

看莫奈描绘的风景，

听肖邦诉说着乡情。

怎么还有丝丝惆怅，

如影随形？

 

耳畔又响起家乡的民谣，

回眸又望见母亲的背影。

瘫痪的老父手在床头摩挲，

说是在写儿的名……

我被自己的喊声惊醒，

是梦，

静一静，

是梦。

 

推窗远眺，

月朗空凝。

远在万里之外的巴黎，

我又想起华北故乡。

想起平原上苍茫间点缀的灰墙青舍，

熟悉的乡音，

淳朴的乡情。

离家越远，

乡思越浓。

 

                                      高 远

                                  丙戌年除夕夜

                                    于巴黎

 

文章引用自：http://www.gaoyuanpari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