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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刺毛这个人最大的毛病是有刺,这样的人,一个单位,总有几个。
他带学生去搞劳动,走到半路看到山下一对婆媳吵大架,易刺毛蹲在那里笑嘻嘻看了半天,等她们打起来的时候,易刺毛说拍掌,于是大家都拍掌,婆媳二人都羞得都回了屋。学校领导在上面说大话,他在下面说小话,领导说易刺毛你真刺毛,我要扣你的工资,易刺毛说扣吧扣吧反正这个月的奖金早就扣完了,有本事你就扣我下个月的,领导没办法,就把易刺毛分配到一年纪教数学,易刺毛就把一年纪的小朋友带到河堤上让他们数树,他在一边晒太阳。领导说易刺毛我真想调你走,易刺毛说你舍不得,调走我,你就没有狗肉吃了,领导想想也是,昨天易刺毛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条狗,吊在篮球场上,打得嗷嗷叫,晚上自己也吃了一碗。
易刺毛这个人没有什么优点,他书教得不好,人长得不好,种菜也种得不好,种田也种得不好,马屁就更拍得不好,打狗?打狗能叫拍马屁么,每一个老师都吃了,又不是单给领导一个吃。他就是运气好,三代贫农,又把高中读完了,所以能当民办教师。
惟一称得上优点的是,他对老母亲孝顺。
怎么能不孝呢,他是独子,老娘守了三十年寡把他养大,他三十二岁上头还没讨老婆,老娘给他订了一门亲,媳妇不识字,不漂亮,还有点傻,他不愿意,但是又没办法,结婚头一天晚上就跑回学校。
结婚头两年,他一个月才回去一次,家里离学校才三里路。
老母亲拄着拐杖来学校骂他,他就躲到学生家,不敢露面,等他娘走了,他才回来,恶狠狠地对同事说:迟早有一天要离了她。
他娘听了这话,说你敢离了她,我就一绳子离了你。
离!离!离!离!离!离!离!离离离离离离离离离离离离........说了几十年,到底也没离成,到底还是养出了两个小娃,一儿一女,小娃像他,聪明得很,刺毛得很。
老母亲高高兴兴地死了,说这辈子看到孙子,值了。
老娘死了,易刺毛还是不愿回家,易刺毛老婆按婆婆教的,一手一个娃到学校来寻他,说家里又没米了。
易刺毛就气乎乎地把三个人带到宿舍里,张罗三个人的饭食,大家都劝他,回家吧,看娃可怜。
慢慢的,他渐渐不住校了,每天都回家,家里活多,要种菜要养猪要做饭要带孩子……老婆真是顾不过来,家里没个男人怎么成。再过了三五年,易刺毛也变了,慢慢的,话也不那么多了,恶作剧,到底最后也不搞了,他的刺毛,叫生活这个剃头匠,慢慢给剃平了。
话又说回来,谁的刺毛,都会叫生活这个剃头匠,慢慢给剃平了。无一例外.
易刺毛退休的时候,还是个民办教师,但穿着打扮说话的口气,已经和白沙村的任何一个老农民没有区别了。
他活到了八十岁,一儿一女都读了中专,在城里上班,后边十年,他得了老年痴呆,流着口水,跟在他的傻老婆后面到处走。
死的时候,他拉着他的老婆的手不放——大家都说,易刺毛和他老婆恩爱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