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三四年前很喜欢木梓的小说,
甚至还仿造此文中的一个情节,
写了俺人生的第一部所谓的言情小小说,
呵呵,
特此纪念一下。
一
蔚然昨夜没有睡好。准确地说,简直就是没有睡。没有睡的原因,不是有什么心事,蔚然早就炼就一颗心铜墙铁壁,轻易不为什么烦扰所侵。但如果有个人在枕边不停念叨,怎么也是睡不好的。
是田恬。蔚然打开房门的时候,就知道这一夜是搭进去了。大学里头对头地睡过,多年朋友,蔚然无法拒绝。
整个晚上,田恬都在说她的情海翻波。蔚然昏昏欲睡。田恬就搡她“:季蔚然,季蔚然。”蔚然只好睁眼,田恬正倾诉至她如何深恨那个男人。蔚然打醒精神“:好啊,那就想法子嫁给他。一生一世,阴魂不散。做他老婆,花他的钱,管着他,从早到晚地唠叨他,看他为美女心痒,却什么也做不了,让他生生世世逃不出掌心……”
蔚然信口一路胡说下去,听得田恬骇然失笑“:你很悲观啊?”
哪里。蔚然不过是觉得田恬永不长进。十八九岁的话题,说至廿八九岁,怎么还会兴致勃勃激情澎湃?一个年龄应当有一个年龄的主业。这把年纪,已不适宜为爱死去活来。
二
蔚然迅速把自己收拾得头脸整齐,可以出门。这一天是周五。公司的"CASUAL DAY"。大家都是一水的休闲装。蔚然穿了件带风帽的T恤,在电梯里兜头撞见章西砚。
西砚作惊艳状,表情夸张地说:“小姐是新来的大学生吧?我带您去人事部如何?”
蔚然莞尔:“你也很PREPPYLOOK,看上去像李泽楷。”
电梯里的同事都笑。
公司是大公司,同事们并不能都认得,不过以西砚和蔚然的职级和资历,大家多少是眼熟的。蔚然知道公司里甚至一度风传,章西砚和季蔚然关系暧昧。对这类闲话,蔚然的态度一概奔逃,最好不要知道,免得扰攘。不小心听到了,速速这耳朵进那耳朵出。都多大了?还会被几句闲言碎语影响心情,江湖上就没的混了。
不过,老实说,所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有时候蔚然也觉得和西砚有缘。大家跳来跳去,竟然还是工作上的PARTENER。
三
8年以前,蔚然打的第一份工,西砚带她去开水间,告诉她可以为自己选一个杯子,公司的员工都有的。西砚推荐给她的是一只印有蝴蝶图案的,神色间略带讥讽:“很配你的裙子。”
蔚然在那以后才恋恋不舍地淘汰了做学生时的太阳裙,改穿职业装。不过杯子是用下来了。直到离开那间公司。
有过一段时间,西砚很喜欢和蔚然泡在一起。加班晚了,常常一起去公司附近的酒吧,对饮"科罗娜",放松一天的疲惫。蔚然酒量颇豪,可以和西砚喝一个旗鼓相当。两个人都将晕未晕的时候,就会聊一些办公室里不说的话题。
蔚然彼时和大学的男友刚告仳离,西砚却徘徊在婚姻的边缘。
他自己的说法,是被逼婚。同居女友正在以去留相胁,冷战方酣。有一天,西砚喝高了,用过"鸡肋"的比方。
蔚然摇头,不以为然。以蔚然当时的观念,这属于始乱终厌,就算是不"弃",有这种念头,都不可原谅。
西砚醉眼朦胧地看蔚然,叹息:“真纯洁,真美,真年轻。”
其实西砚也不过长蔚然4岁。蔚然觉得他倚老卖老,假装沧桑。很久以后才知道,时间真的会改变人,不要说4年,便是一年,人的想法都会大不相同。
四
蔚然和西砚走得最近时,是共事半年后的那次阑尾手术。
独自一个人漂在北京,蔚然从来也没觉得有什么自己是应付不了的。剧痛袭来的深夜,蔚然都是自己打了出租,到医院急诊。如果不是手术需要个人签字,蔚然都不会打西砚的手机。 有10天的功夫,西砚跑前跑后,每天下班,都会来医院报到。蔚然床头鲜花不断。
邻床的阿姨说:“你男朋友对你真好。”
蔚然哈哈一笑,牵痛了伤口:“他不是--”
看看西砚拼命使眼色,赶紧掩口不言。
阿姨意味深长地笑,然后自以为识趣地回避。
蔚然看她的背影转出门,急不可待地问:“你干嘛挤眉弄眼?”
西砚一本正经:“你干嘛把话说死?万一以后是了呢?”
蔚然笑得"哎呦哎呦"地叫。
西砚凝视她:“不许笑。你这样子,我会喜欢上你的。”像极了最哭天抢地的台湾连续剧里的男主角,看上去十分脉脉含情。
蔚然前俯后仰,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嚷:“我求求你,哈哈哈……”
如果你和一个人每天相处8个小时或更多,一起呆上6个月,还不知道些他的脾气禀性,就未免太弱智,蔚然太了解西砚。他就是那种如果你问"你爱我吗",一定会答"我喜欢你"的男人。而蔚然不,她要一个红口白牙,肯说爱的人。我还喜欢小猫小狗花草树木呢。喜欢是一种太容易发生的感情。
蔚然知道,西砚不是她要的男人。
五
仍然有过关系危险的瞬间。
是一个春风沉醉的夜晚。
蔚然租住的公寓是顶层,只有十几个平方,空间逼仄。惟一的好处,是有一个宽大的露台。
那个周末,蔚然闲得很,小家窗明几净,家务已经做无可做。到了晚上,不觉在露台上发呆。有风拂面而来,天空近在咫尺。
西砚的影子一闪而过。蔚然一激灵,想:我不是在想他吧?然后回答自己:我只是想到他。
想到他还是想他,有太大的分别。钱钟书说的。
"我们一天要想到不知多少人,亲戚,朋友,仇人,以及不相干的见过面的人。真正想一个人,记挂着他,希望跟他接近,这少得很。"
这时候手机铃声响起来。居然就是西砚。
西砚进门,气喘吁吁:“水,快给我水!你们楼电梯坏了,22层啊!”
蔚然看他狼狈的样子,笑着递过一杯茶:“怎么想起过来?”
“别提了,又吵。”西砚神情厌烦:“到你这儿躲会儿清静。”
蔚然不再问,去厨房续茶。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喝茶。时间水一样流过。
西砚上来之前,晚风温柔。此时,窗外已是雨疏风骤。北京的春天是最没谱的。
蔚然几乎是和西砚同时抬头看房间的挂钟,深夜1 点。
西砚开口:“这么晚了。”
蔚然下意识地重复:“这么晚啦。忽然心跳。”
西砚盯视她:“你们楼电梯坏了。”
嗯。蔚然点头。
外面刮大风,还下雨。西砚继续。
嗯。蔚然再点头,目不邪视。
西砚扶住她的肩,身子向她俯下来:“蔚然,看着我。你懂我的意思。”
有一分钟的时间,蔚然有些混乱,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然后,她抬起眼帘:“是,我懂。”
西砚脸上一喜。
“可是,我不愿意。”蔚然清晰地吐出。这几个字出口,蔚然心中忽地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这是她真实的心意。“不行,西砚。我真的不爱你,我们其实谁都不爱谁。”在这一刻,蔚然心里如水清照月。
有失意在西砚眼睛里掠过。他微笑:“我明白了。蔚然,晚安。”
六
西砚再见面,没事儿人一样。蔚然也是。
有时候,时间地点气氛不对,人的情绪会有奇异的变化,旁逸斜出,完全不合常理。但过去了就过去了。蔚然和西砚,就是那种相互看着不错,永远不能通电的人。不是一点尴尬没有过,但那个时段短得让人都记不起。
西砚在婚后不久,另有高就。就是现在这间跨国公司。
蔚然跳槽,当然是西砚挖脚。蔚然一直都信任西砚的职业眼光,他肯去的公司,一定前程似锦。况且待遇是真的优厚。
最后敲定的饭桌上,大事已了,开始山南海北地瞎聊。说到职业和生活,西砚含笑:“你没听说过吗?找一个聪慧的女子做拍档,找一个傻女人做伴侣。说的就是我啊。”
蔚然撇嘴,心里是真的替章太不值。这种夫妻关系多奇怪。
不过,毕竟是长了两年,蔚然知道,不可以用自己的价值观衡量所有的事情。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人和人相处,真是虾有虾路,蟹有蟹路,各有各的道理。无论是朋友,还是爱人。
七
所以这一段章太赴英读书,蔚然眼见着西砚周末莺歌燕舞,也只是微笑摇头而已。
上个周末,不知道怎么轮空。死活拉蔚然看影碟,是陈冲执导的《纽约秋天》,盗版盘。
一个悲剧竟然演绎出喜剧效果,台下笑声不断。掩饰不住老态的李察基尔,一脸肃然地说:“虽然我经历了很多女人,但你最让我无法忘记。”
蔚然回头指着西砚,笑到打跌。这种台词,只要你稍具幽默感,都会满地找牙的。
西砚强崩住一张脸:“笑什么笑?我平常说的,比这高明多了。”
蔚然说:“嗯,我看有限。”
又不是没听过。办公室里,就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讲个私人电话,想回避都来不及。
像现在,下班时间已至,西砚今天约会的对象。是公司财会部新调来的朱迪,很活泼的一个小美女。蔚然起身去了趟洗手间,回来西砚还在讲电话,一边哼哼啊啊,一边冲蔚然乐。一点不妨碍说一些似是而非、很有余韵的调情话。那些话跟N个女人说过,蔚然旁听都不知道多少次。人的想象力和语言能力煞是有限,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想说出新意来,并真不容易。
好在,西砚从来上班时间和娱乐时间都分明,不耽误正事。蔚然就当自己是在看一场小剧场话剧,别有乐趣。
西砚兴兴头头走的时候,蔚然在后边嚷:“记着,比李察基尔表现好点啊--”
田恬说,“真搞不懂你们怎么会处成这样。”
有什么难懂。有一种感觉叫做亲近,是长年累月积出来的。有喜欢有欣赏有认同,甚至有不喜欢不认同,但人不能抗拒习惯。因为熟络,而习惯,而亲切。亲近是日常的、点滴的,它和爱情,和一些更排山倒海的情意,八杆子都打不着。
在职业场上,可以处出亲近来,是最好的结果了。蔚然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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