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岁月如歌 |
许斌
闲时与人聊天,不知怎么就聊到风味小吃。
朋友说,很久以前在沙市,吃到一种叫“糯米饺”的小食品,用一团糯米包住一根油条,至今还觉得齿颊留香。我神思一顿,恍惚记起童年生活的一幕。
那时候还没有现在的荆州市。原荆州地区和沙市市是两个相邻的地级建治。其中古城荆州是荆州地区首府、江陵县县治。我出生在江陵县位于长江南岸唯一的一个镇:弥市镇。弥市,原名弥陀寺。据说古代曾有一座很大的寺庙座落于此。镇乃以寺名。长江的一条小支流“虎渡河”从镇边蜿蜒而过。“虎渡晴帆”在老县志中被列为“江陵八景”之一,今已不可见。明代思想家李贽有诗名“过弥陀寺望虎渡晴帆”,是否指这里,我没有考证不好说。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小镇。一条长街,街边错落着政府机关的办公室和些许民居。318国道穿镇而过与街道成十字形,比之一般沿公路展开的小镇多出几分宁静的小城市氛围。
镇上有小学、医院各一,分处街道南北两端,我小时随母住在医院家属区,每天早上都和小伙伴穿越整条街去上学。
那时候念书,正课之外,还有早自习。我们六点不到就必须起床,冬日的早上,这时还不见一点儿亮光呢。我们五六人结伴而行,没有路灯,手电筒更是太奢侈的东西,我们各自带着一盏自制的小灯上路。灯的制作方法很简单:设法弄来一块工业蜡,敲碎了盛在一个小器皿里,压实了,找根细绳插入其中,就是一盏小灯。手巧的同学甚至能算计好让蜡油顺着他自己的意愿流动,最终形成一个小动物的形状。我很惭愧,只有羡慕的份,自己绝对做不来。一路上晨风拂过,烛光摇曳,哪里有多少光亮呢?与其说为了照亮,不如说把它当做了难得的玩具。以后学冰心的《小桔灯》,虽然区别甚大,但亲切的意味真是无以言传。
将到街道中段,远远看见炉火的红光,我们欢呼一声,互相追逐着跑过去。
街中小小十字路口的转角,并排放着两个大炉子,都是用废弃的空油桶改制而来。其中一个上面架着大铁锅,锅内盛水,水内垛着个大木罾,满满的一罾糯米熟了,腾起的蒸汽中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另外一个炉子上架着一口平底锅,盛着半锅烧热的油。炉边还有一张简易的木制案板,板上有一大团揉好的面团,还有好多切成细长小块的,两块叠在一起,已经是油条的半成品了。
做生意的是老俩口。兴许是因为他们只做秋冬两季生意的关系,记忆中他们永远穿着棉袄。老婆婆蹲在炉边扇火,老头永远准备着半成品。
我们跑到炉边,老婆婆早已站起来,绽开笑脸望着我们,偶尔还叹息说,现在的学生这么早就上学,苦呢。老头则拿起一小块薄木片在半成品上切一下,双手一拉,转几转,丢进油锅里,“滋滋”轻响处,眼看着面团胀起来,焦了,脆了,然后起锅,放在一个铁架上让多余的油滴下来。老婆婆适时揭开罾盖,老头抓出一团糯米,用塑料膜包住,捏几捏,放在旁边,取出一根油条,拦腰对折,插进糯米中,又捏几捏,眼见糯米形成一个圆圈紧紧裹住油条,分外光滑,然后交到我们手里。有时候淘气把油条抽出来,糯米圈短时间内也不塌,于是放在眼睛上当望远镜玩,其实心里真是奢望着从那圆孔中窥见未曾见过的大千世界。
不知什么原因,那时候的糯米比现在口感好,滑滑的、粘粘的,带着星星甜味,不像现在的糯米食品一口咬下去,总觉得有几粒米半生不熟。据熟悉的人说,这是因为店主为了赚钱渗进了别种更便宜的米,确否不得而知,只多出一分叹息。
正因为蒸熟的糯米甜甜的有些腻,所以夹着略有咸味的油条一起吃最好。我们南方人从来不稀罕大米,于是常常先吃糯米,看着剩下的一大根油条觉得特别满足,慢慢嚼着油条,颇有苦尽甜来的意思。然而没几次,就觉得这样吃,糯米腻、油条也没多大意思,还是裹着一起吃好。不玩花样,也就可以双手抱住米团,温温热热,在冬日的早晨特别舒服,当最后一团糯米夹着小块油条咬进嘴里,搓搓手,齿缝中依然残留着香味,肚子里升腾起热气,一抬头,天空泛起微微亮光,学校的大门就在眼前了。
我们不知道如何称呼这种食品,干脆根据其原料称之为糯米包油条,什么时候变成了“糯米饺”不得而知。
同样的日子,我们过了好几个秋冬。
不知什么时候,什么原因,老俩口不来卖糯米包油条了。随着生活一天天好起来,我们也习惯了吃别的东西,又过些年走出了那个小镇,一段时光慢慢隐没于内心深处。
这次偶然聊起,过去的一幕倏忽浮现在眼前,齿缝中又冒出熟悉的香味。
我已经有几年没回故乡,有时因事到沙市,巷里弄堂,似乎也没见卖这些东西。如今,精明的开发商纷纷挖掘出过去的小食品,包装上市,没准有一天,我还能从现代化的大超市里买到这东西,兴许还叫土得掉渣的糯米包油条这个名字,然而那流逝的日子呢?我还能买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