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希望的田野上

——墨未浓“雾里看画”之二十

【法国让·弗朗索瓦·米勒《劳动归来》】

墨未浓

在肩扛劳动工具疾步而行的男子的裤腿之间，我听到了呼啸而至的旋风拔起了每一步踩过的泥沙，进而一阵更比一阵强烈，劲吹着他由于劳动渐变丰实和自足的内心。右旁傍行的女子双臂自然下垂，偌大的斗笠或帽子华盖般遮蔽了她扬起的头颅，却不能掩盖她凝望前方的清纯而明亮的眸子。女子闲适而散淡的行走与男子急促而夸张的身影前后相叠，恰似黄昏田野上跳跃着的两行风格意蕴迥然不同的音符或诗句。

对于田野和田野上劳作的人们最深情和执著地描摹和刻画，是米勒终其一生而乐此不疲的事业。我甚至坚信，在米勒的内心深处肯定有一片广袤而殷实的原野之境，返照着他璞玉般亮堂和大地般淳朴瓷实的胸襟。唯独没有城市的喧闹和阴霾，更不会给世事的冷漠和人心的逼仄以过多的笔墨。“我的一生中除去田野外我什么也没有看到过，我只想尽我的能力把它们表现出来 。”米勒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简单而充实，专注而恬淡，一生能够拥有这样的心境，再快乐不过了。

不过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臆想而已，米勒也未必在这幅叫《劳动归来》的画里着意设置了一阵铺天盖地的大风，他心中理想的田野应该是风平浪静丰收在望的可人景象。画面中男子右肩扛着的三股叉分明是夏季麦收时节的专用工具，女子下垂的两手里似曾攥着一些粗糙的绳子。在他们身后以黄色渲染的田野里，可以想象得到，麦子刚刚解开捆子，麦粒已经入了仓，麦秸被三股叉一层一层地摞成了垛堆。在夕阳的映照下，一群一群的麻雀，在麦秸垛周围一圈一圈地盘旋着，叽叽喳喳地鸣叫着。甚而这些鸟儿啄食着垛堆上剩下的干瘪的麦粒和细软的虫子，在垛顶钻来钻去，做成了自己的新窝。当然这些米勒不会在画面上描摹出来，如果有三两只鸟儿追随着女子宽敞的斗笠或者男子肩扛的三股叉，也许更有些意思了。

米勒是迷醉于黄色的。黄色的天空、黄色的田野、黄色的服饰、黄色的泥土，就连人的面部也是黄色的基调。稍稍给了那个男子以别的色彩，浅蓝色上衣，黑色的毡帽。其余的都是黄色的海洋了。在米勒看来，黄色应该是田野的色调，只有这种色调才能更加生动形象准确地表现和描摹丰收的激动心情。从他的一些画作上可以大体看出，黄色是他的生命底色，也是基本基调。我们暂且把这种表述叫做米勒的米色幻景吧。

因为在希望的田野上，没有别的色彩能够代替黄色更加直观而温馨地传达丰收之心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