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简单和无意义中凸显着概括与传神

——墨未浓“雾里看画”之十九

【法国马奈《吹笛少年》】

墨未浓

在追求繁复和立体多维空间的绘画潮流下，马奈毅然决然抽离出来，创造了简单无意义的平涂绘画神话，把我们带进一个更加纯净和诗意的结构空间，浸染了童话般的色彩和基调。也难怪自然主义作家左拉曾在他《吹笛少年》这幅画面前赞叹道：“我相信不可能用比他更简单的手段获得比这更强烈的效果的了。”

一个从土黄色混沌世界里倏然之间凸显出来的少年，看似在平面的环境里刻刀般地镶嵌进你的眼球，躲也躲不开。这是马奈的深刻，同时也是马奈的简单。没有一个画家这么幼稚地认为：舍弃了立体和投影能够把一个人物表现得更加深入人心，惊心动魄。马奈这么做了，而且做得有点叛逆，有点反常规。他像剥离一首诗的意境和和意象一样义无反顾，把所有的看似抒情的成分压榨成浮雕般硬朗的色块，直挺挺地立在我们的面前，没有任何修辞和修饰，在做完这些动作之后，马奈把刻刀当啷一声扔在了水泥地板上，坐在那里惬意地偷笑，没有谁能明白他笑意里深藏着的绵软和锦绣。

我在看了他剪纸般推到眼前的吹笛少年的形象后，不由得内心打了一个冷颤，那些颜色与梵高的明亮一样扎眼，黑色黑得照人，照到人的内心，古铜色的纽扣和斜插在右胸一侧的铜管闪烁着耀眼的金色。旧红的裤子肥实地拖拉到鞋跟，随着变幻的笛音，裤子颤动出一丝一缕的斜纹，就是那双斜叉开的双脚，双脚之上穿着的黑色皮鞋，微微前翘的鞋面，随着一曲悠扬的乐音不停地打着节拍。嘴唇的动带动了全身，这个站立的少年，恰似一汪流动着的河流，在波光潋滟里跳动着美妙的音符。在马奈的画笔下，这个被黑色边框包围着的少年像是从石头里面扣了出来，活脱脱地走到了我们的面前，白色的披肩环绕着他，像一挂瀑布飞流直下撞进了深潭，打了一个漩涡，自脚下两只白袜子处喷薄而出，汩汩流向远方。

我一直认为，没有真正立体多维的绘画，只有立体多维的审美的眼睛。我常常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幅画发呆，甚至我的眼睛对色彩的辨识度降到了最低限度。恰恰这个时候，我的眼睛一圈一圈变得虚幻了，在平面的结构里看到了幽深而狭长的漩涡，一层一层荡开来，我不敢想象这些画面的深邃。马奈的《吹笛少年》在我面前就是这么神奇地展开了更加广阔的画面，这是否就是马奈在这幅画里输入的解读密码呢？我有点不相信我的眼睛了。

在另一个层面之上，我更加笃信现实给我带来的冲击力，譬如少年略显羞涩和拘谨的眼睛，红彤彤的面庞和双手，立起来的耳朵，这一切看似再简单不过的表现手法似乎能够很顺畅地让人去临摹和复制，但是能够达到出神入化，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因为，马奈在简单和无意义中，自然而然地凸显着概括与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