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南散章（五章选四）

墨未浓

之一  尕海

宝贝——宝贝。喊出你的名字的刹那眼前一道金光，沙山横亘着，一言不发。

两只胳膊像两页船桨，拨动了湖水的平静。

等烈日喷薄而出，等烟霭藏起了翅膀。两只胳臂忽然变成了两条色彩各异的鱼，涌动着湖底的暗流，像两条凶猛的鲸鲨，激起翻卷的浪花。

宝贝——宝贝。你娟秀的一面压在心底。此时，这些狂狷的姿态里蕴含着你无尽的辛酸。

一条蓝色的丝带，一条红色的丝带。

黑鹳盘旋着，衔来天边的一朵云彩；玉带海雕不忍离开，张了张嘴巴，把落日的脸啄破了，染红了满湖的夕光。

宝贝——宝贝。你是高原上闪烁的明珠，在夜色的银灰里，你浣洗后的青丝像渔夫在余晖里撒下的网，满湖的潋滟波光，一碧万顷。

水鸟掠过，乐音此起彼伏。

之二  则岔石林

并非傲慢，亦非自满，石头有石头的活法。端的奇峰屹立，颅嚣九天。让天空为之俯瞰，让飞鸟为之翩跹，让霞光为之镶嵌，让流水为之鸣笛相伴……

她理过谁？她的头颅高过灵魂，再上一步，能够得到天。

她害怕谁？她倒了有大地和沟壑支撑着，即使躺下也双乳如冕。

这样也罢。这样也罢。

一刀削出的奇绝能堪称英雄吗？即使十万雄兵，又怎能踏过那机关算尽的石门一线天。

雄关难受，尖兵易溃，猛虎也耽于草蛇的潜伏。

在风声的凛冽里，哪里是一块石头的安身立命之地？

石头也要喘息，石头的喘息都是一句句佛语。石头也要发光，石头的光里眠藏着一根根咄咄逼人的钢针。

这些陡立的石头背负着行囊，流泪的大地，结痂而泣。

之三  冶力关

一匹马的官道守护着风声鹤唳的黄土。不动干戈，不动旗帜，通衢之关隘曲径通幽。

藏区的门打开着，放马过来吧。篝火正旺，干瘪的牛粪堆积如山，烧得你脸膛通红。羌笛悠悠，吹皱了春水，吹皱了草甸之上的流云。

花儿会，花儿会，胡舞婆娑，高歌猛进，酒肉微醺，眠草而睡。

一枝茶花谄媚，心蕊蠢蠢欲动。马还未醒，等饮尽春光无限，拴上笼头，驮上沉甸甸的茶篓子，向关而行。

关是你的眼睛，闭上就过去了，睁开就拦住。

之四  黄河首曲

一根箭簇，一根飞出的箭簇，在飕飕的风声中折路返回的箭簇，她是眷顾那张弓，还是贪恋身后的飞鸟？

玛曲草原上不肯回家的那条龙啊!你迂回的龙爪和逶迤的龙体攀附在水草肥美的大地之上。

犬牙参差的峡谷，深邃的森林，涤荡心灵的湖泊，奇崛峭立的溶洞，造化可人的温泉，葳蕤匝地的植被，昼伏夜出的飞禽走兽……

在这张灵动的地图上，一切都那么鲜活。

云彩跟随着你，送你一程。你打了一个激灵，身体一阵痉挛。眼泪在眼眶里打着圈，在日光下闪闪烁烁。

一道弯，二道弯，三道弯，四道弯……十八道弯——一道道心的眷念，一道道故土的呢喃，一道道魂归的期盼，一道道寂寞的翩跹。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那颗倔强的心日益柔软。

远方还很遥远，剑已出鞘，寒光犀利。回首那些饱蘸深情的初心，积攒了多少岁月的块垒。

奔腾吧，大漠孤烟已散，水草涟涟，酣梦未醒。即使千万道弯，也要把乾坤扭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