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花帖（十首）

 

墨未浓

 

一

 

一扇门开着

一扇窗子开着

蜜蜂和蝴蝶来来往往

花和谁也不吵

门里走出一个远行的人

看了一眼花，视若罔闻

窗子外吹进一股清香

那个人走了，谁还给他捎信

 

二

 

那一刻谁的脖颈发痒了

梦里挣不脱虚幻的双手

花蕾一样的五指触须飞扬

像一只蜇人的海蜇

舞动着咄咄逼人的欲望

那份钻心的痒侵入油菜花般的梦境

哪一块肉是一生的顽疾啊

多年了，我不敢去触动

那比痛还深入的奇痒

 

三

 

我早就丈量过

你距离那朵花有一米

轻轻哈一口气

那朵花就会心噤翕张

可是亲爱的，时光都生锈了

风儿都习惯了声若幽兰

在那段冷清的路上

你的目光像一味橘梗

祛除这一世的胸闷不畅

 

四

 

必须学会从侧面端详

对于一朵花，特别应这样

芳香是从舌根发出的

靠近了请不要慌张

手莫伸，有时候是个泡影

一戳就不见了娇模样

后面看长发飘飘白雪娇阳

别去前面，前面有点糟糕

最好是闭上眼，闭上眼最好

醉人的那记热吻啊

舔舐着你一张一合的梦乡

 

五

 

有的在眼里发了芽

有的在眼里长了云彩

有的没有入眼

有的把眼球染绿了

有的眼睛变成了一朵花

有的花还在疯长

有的沙漠都变成了绿洲

有的在雪地上撒上了种子

有的紧紧地抓住了那朵云

有的要在云朵下开花结果

 

六

 

你对花朵说：开吧，开得辉煌灿烂

花朵真的一夜璀璨烂漫

你对花朵说：合吧，合上你闭月羞花的容颜

花朵真的含苞羞赧

似乎这个世界都听从了你

可是，你为什么，为什么

还打不起精神——愁眉苦脸

你一直在祈祷，你的眼神真的有些虔诚

上帝也感动了，拍了拍你的肩

“喂，走着瞧吧！生命何必这么多冠冕”

你知道，你只能抓起一抔泥土

紧紧地揣在怀里，翻越万水千山

你不是一朵花，甚至花萼的小小叶片

 

七

 

动手吧，伙计。及早不及晚

镰刀要顺茬用力，躲开石头和腿脚

猛不丁有几棵秕草要看清

再往前走，花儿半遮着面

孤悬着期盼已久的心颤

这一点要注意了，抬一下头

看一看蓝天，或者揉一揉眼睛

敲一敲肚子饿了吗？直起腰来

环顾一下没有尽头的天边

往下走要小心了，要一步一翘盼

镰刀要抓得紧，脚步不要交换

这噤若寒蝉的大地上

每走一步都如临深渊

 

八

 

星光熄灭了花儿开了

宇宙不知道为谁去点灯

结冰的河汊上有马在跑

谁也不想把重逢搁置在河流之上

月光的轮廓有点孤寂

沙沙的薄绢覆在了明眸

再一次暗度陈仓天还不亮

花儿都开在夜行人的心坎上

 

九

 

一朵花，不为人耳目

一朵花，禁锢在自己的光芒里

这些就够了，还说什么

说什么清梦留痕，说什么花香袭人

所有迷人的飘零都香水有毒

风暴摧折不了内心的花蕾

轻柔的鞭子抽打过来

一地零落的花瓣和眼光

 

十

 

让夏天听见秋蝉，让秋天听见夏花

让冬天听见寒风，让春天听见雁鸣

——这些饮尽五谷杂粮的声响铺天盖地

给生命的杯盏流光溢彩

初绽的蓓蕾啃噬着风的骨头

蒙羞的时间沉淀在盘旋的翅膀之上

容光焕发。只有花朵还在怒放

——世界洞开着，花朵灿烂着

 

【创作手记】这十首诗本来是想写成《对花枪》，想来和那有点遥远的故事有些隔膜了，就起名《临花帖》吧。这个世界上有许许多多的花儿，靠近或者远离有些许的感想，现实镶入式的感受剥离着梦想，矫枉过正，过犹不及。这个世界上有人存在着，就有些义无反顾的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