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行走

□刘勇

    一切都是黑色。黑色的窑衣，黑色的煤层，黑色的你的脸膛……我看到你低垂的头颅，在大巷，在500米深处，在煤车与煤车之间晃动，你坚实的步伐踏响远古的幽静，那种抑扬顿挫的声音坚定而铿锵有力，从不远处渐趋渐近，渐趋渐近……你手抱的钻机振 聋 发聩。这地心是一面大鼓 ，只 有黑色的汗滴才能把它敲响、敲响……

   横在你面前的只有黑色，无边无际的黑色，静谧而深邃的黑色。唯有你的精神像那注来自矿灯的强光在巷道里坚强地挺立。厚 厚的 煤层以怎样的走向 牵 扯着你的生命。你挥汗如雨，步 履坚定，一片片浓缩的光明像 黑色的雪，在你面前轻轻飘落。提 升 ， 提升，唯有迅速而快捷地提升才是你追求的最终。那固态的光明以怎样的形式抵达你倍受冷落而万分寂寞的心？从黑暗到光明要有多少泪水与汗水的浮升？
    那坚厚的老茧和粗糙的皱纹在岁月的演绎中，怎样与生命相提并论？粗犷与憨厚怎样一步一步融会于你的性情？原始的光和幸福的源头怎样一钩一钩被你提升？那一切都将是雪花般被羽化的心灵，冰清玉洁，纯净无瑕。
    于大地之下。你以瘦弱的身躯，立于黑色的生命腹地。你双脚如柱，像浇铸的锚杆，嵌进煤层深处。
    岁月与梦想，在你额头上一丝丝断裂。是什么以排山倒海之势自你体内喷薄而出，是汗？是血？是一种坚定的信念？但我相信那绝不是眼泪。
    好男儿不相信眼泪。
    在层层重压之下，我们摒弃一切杂念，寻求上升的方向。桂冠与光环离你很远，你在时空之外，掌声与崇拜离你很远，你在尘世之外。唯有那深情的目光跟随着上升的煤车颠簸与流浪。
    在时空的隧道里穿行，你到底离太阳有多么久远？570米，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概念？过去与现在，黑暗与光明，苦难与幸福……在570米之间戏剧般地嬗变。
    两个时空的臣民们啊，你以怎样的方式适应？又以怎样的意志生存？你身边坚挺而错综复杂的钢轨告诉我，这就是你永不远离的灵魂！让精神推动每一辆沉重的煤车，让意志提升每一颗期盼的心灵，让汗水化作喷雾，击落每一粒悬浮的煤尘，让激动的心尘埃落定。
    你从煤层之间扬起头颅，注视远方，我模糊的目光分辨不出哪是煤层哪是你，其实你就是一块黑色的煤。此时此刻，我体会到了什么叫平凡与伟大。生命的炊烟袅袅升腾，乌金的光泽在你的眼睑之间晶莹生辉，熠熠闪光。
    我一直注视着你弓形的身躯，感受着你双手推动煤车的力量……听吧，那首为你而谱写的颂歌正在每一个巷道里回响。
    你的剪影在矸石山上迎风而立，这座一直变化着的雕像，变得愈来愈巍峨高耸。你沐风栉雨坚守着这方阵地，迎纳八面来风，伟大而平凡的雕塑家，这件作品始终没有最佳的构思，让你的思绪跟随着一车车矸石在这高处飘扬吧！你雕塑着矸石山，矸石山也塑造着你。
    这是一面烈烈飞扬的旗帜。
    这是一件永远塑造不完的雕塑。
    这是一种进取的人生。
    这是黑暗中擎起的一朵鲜花，它来自地心深处。
    行走在黑色里，在黑色中行走。你神祗般的风采，永远是我坚贞不渝而不可遏止的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