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圆明园
墨未浓
夏日的雨打在我的身上,暖暖的,没有半点凉意。我用手捋了一下凌乱的发丝,看了一眼清花园门口花花绿绿的油伞蠕蠕而动的匆忙。
雨淋漓着。我不想撑什么雨伞,我是在赴一次约会,这神话般倾国倾城的东方美妇人将与我在雨中幽会。雨还在下,这雨恰似淋在了我的心里,我已看到了你忧伤而憔悴的面孔,这国色天香的圆明园,你将以怎样的激情和胸怀将我拥抱?我看到你眉目的底色里有一层忧郁和失落,你苍茫而浑浊的眼睛里含着泪水,好像要对我诉说什么。我不想触动你的伤痛,这一刻,我只想把你抱在怀中,抚摩你曾经的沧桑和苦难,让我的热吻融化你僵硬而麻木的情感,我真想对你说,一切都不是你的过错,1860年你惨遭英法联军的强暴,从那以后你明亮的眸子灰暗了,你大家闺秀般的神采日益憔悴与凄凉。我好似看到你在火中颤栗的哀怨与无奈,你的泪水流进你的心里,就像这淅淅沥沥的雨淋在我的心上,有点涩,有点痛。面对无情的大火,你的目光滞涩而呆然。在灾难面前,只有石头才能接近永恒,那浩荡的皇恩和繁华的盛世真的如过眼烟云,一去而不着半点痕迹。烧焦的泥土站立着,直刺我的眼,亭台楼榭与塔梁画栋都如海市蜃楼般走入虚幻,惟一留存至今的是意大利残垣,它是洛可可派建筑师们用石头建筑的,那在荒草瓦砾中隐现的壁缘和三角顶诉说着一个盛事的忧伤与败落。
雨淋漓着。我真的不想撑什么雨伞。我抚摩着你伤痕累累的肌肤泪如雨下。我内心沉睡已久的自尊与良知打痛了我淋雨的心,满目的苍痍与凄凉弥漫在雾朦朦的雨帘中,忽尔想起梁实秋的句子:除了那一堆石头什么也看不见了,所谓“万园之圆”的四十美景只好参考后人画图于想像中得之。
辉煌与灿烂都有它破落的迹象,完美总归是神话,那几排倾圻的梁柱和熏黑的石狮是不争的事实:土地永远是真实的,没有什么能得到永恒。
雨淋漓着。我没有在雨中撑伞的习惯。天堂里飘来的琼浆为什么要躲避呢?这雨中的幽会已等待了一百四十多年,当我拥你入怀之时,你的眸子离我那么近,我看到淡淡的忧伤穿透迷雾和烟云渐渐地覆盖了你的全身,忧伤是美丽的,忧伤的生命才是觉悟的有尊严的生命,我看到那场铺天盖地的大火还在你的胸中猎猎燃烧,你的愤怒与抗争像利刃穿透苦难与耻辱抵达生命的壮丽和尊严。留下的池塘和芦苇没有未名湖的荷花那么喧闹那么有秩序,只呈现着一种荒凉和凄清,像一位忧郁的诗人,吟哦着胸中的愤懑。我的双手抚摩着你中西合璧的肌肤,我的目光在人造的迷宫之中奔走,却找不到了出口。
雨淋漓着。雨伞能遮得住身子,却遮不住淋浴着的心,因而我一直不乐意接受伞的保护。一任雨水淋着我。在这漫天的雨帘中,圆明园,你心中的烈火是否能被浇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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