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一下关于俺娘的某一篇访问：）

妈妈是开理发店的，帮别人剪了快40年的头发，从最早的剪一个头1毛钱，到现在剪一个头3块钱……

妈妈用一点一点赚来的钱养活了我们3个孩子。我们长大了，妈妈却老了。在关于母亲的宣传片里曾这样说。

用了八年的时间了解北京，可却渐渐忘记了老家门口的石墩子是摆在左边还是右边。唯一忘不了的，就是老家铁路边那家理发店，上面挂着写有“华侨果树农场理发店”的招牌，那是娘一辈子待得最多的地方。

“娘的命不好，年轻时受过特别多的磨难。爹对娘也不好，我小时候他经常对娘打骂，可我娘是个特别乐观的人，她总是满脸笑容，不开心时顶多就是沉默。”

记忆中的儿时，总在娘的理发店里玩耍，看娘专注地工作，和来来往往的人们在理完头发后美滋滋的表情。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娘会从放钱的抽屉拿出2 毛钱给俺买汽水和雪糕。冬天，一边在结冰霜的窗户上画大老虎图案，一边等娘把最后一个顾客的头发剃干净，然后娘给俺穿棉衣，戴口罩，手拉着手踩着咯吱 咯吱的雪走向回家的路。

十八岁那年，离开老家上沈阳念书，每次回老家，都喜欢去娘的店里看娘剪头发。从过去1毛钱剃个平头到现在不管理什么发都是3块钱，娘天天都很忙 碌。即使没有客人，娘也喜欢坐在小店门口和老头、老太们唠嗑，60多岁的她乐在其中，阳光照在小店的每一个角落，也映照在娘苍老但却幸福的脸上。

因为时代的变迁，马路拓宽了，去年因为城市规划，理发店被拆除了。那天，一向乐呵呵的娘站在废墟前嚎啕大哭。儿安慰说：“娘，我们要往前看，拆了 老的，新的就建起来了，祖房也要在一两年内拆掉，到那时，我们家就有大楼房住了。”于是娘笑了，还偷偷告诉俺，理发店拆了，国家补贴了六万块。

“我剃的头会不会太土了?”

从出生开始，俺的头发就由娘帮俺剪。“我听娘说，小时候不懂事，娘捉住俺剪头，俺就会嗷嗷大哭。”后来长大些，俺不喜欢娘给俺剪头发。“老是一个平头，太老土了。”小伙伴总是指着俺的平头笑着喊“小和尚”。

那个年代流行“小虎队”，想留个英气逼人的长发都不行，心里别提有多恨，于是，开始躲着娘。虽然家境贫寒的，但宁愿将少得可怜的零花钱存上大半年，到镇上发廊时髦一把。“现在想想，都替娘觉得心痛。”

如今，不管是回大连老家，还是娘来北京看俺，也不管为工作做了个多好看的发型，俺都会伸出头说：“娘!给我剃个头吧。”相反，娘却战战兢兢、畏畏 缩缩地说：“我剃的头会不会太土了?”每当听到年过60的母亲这句话，俺总会忍不住鼻子一酸。

每次要回北京，俺都会要求娘给刮个光头。锋利的剃刀在脑袋上熟练地行走。“娘用白毛刷子沾上肥皂沫涂在我的头上，又用热毛巾捂在上面，呆了5分钟，用剃刀从额头刮到耳根，滋滋的，那声音真好听……”

“啥都好，就这中药难喝了点”

在北京的8年里，娘只来看过俺三次。“娘一辈子呆在农村，她不习惯城市的繁华，说不定哪天出门都回不了家。”俺曾无数次要娘来北京陪俺住，娘 说，不了，知道儿子疼娘，但娘我也有自己的娘。娘就是个孝顺的孩子，姥姥说什么就是什么，当年俺在北京省吃俭用，买了个大房子1，要接娘来住，记得姥姥说，要死也要在老房里，就为姥姥这句话，娘陪着姥姥又静静地走过7年。

“当时俺100万买的房子如今都涨到200万，可娘只来住过一次。”以前她说要陪姥姥，去年姥姥过世，娘还是不肯来。“我这才知道以前都是她的托词，她怕影响我的工作，她习惯了农村的生活，乐得其所。”

终于明白他要给娘的不是大屋，而是她的快乐生活。

还记得第一次娘来北京看俺，是2000年还没买房子那会儿。“我去站台接她时，看着娘一个人走出火车站，小小的身体被淹没在偌大的人流中，左手提 了个锅子右手提床被子，娘说给我带的这两样东西就是人生的两样幸福，饱和暖。”娘没有坐过电梯，要下楼时老是按上，因为她老觉得“我总要让电梯先上来 嘛!”因此，老人家总是迷失在30多层的鸽子笼里。

娘这第三次背着大螃蟹来北京，就是上个星期的事，为的是考察未来儿媳妇。10天里，俺带着娘去看古迹，逛北京城，买衣服，坐在星巴客里喝咖啡，娘说：“啥都好，就是这中药难喝了点……”

娘终归是牵挂爹，吵着要回去。爹老了有些脑血栓，腿脚不灵便，但娘仍是如此心甘情愿。这是娘8年来待得最久的一次，也是这么多年来俺在北京最开心的10天。

“博客是啥，老太太还招人爱?”

机场，无数次出境入境，俺都选择背对着娘伤感，但这次转身冲娘微笑，努力地微笑，可还是尝到了嘴角淡淡的咸。离别是为了更好的回来，娘说：“早去早回”，我说：“娘，咱都好好地活着”。“就为了这一句‘早去早回’，当我消失于繁华中的时候，我断定自己不会迷失。”

最近俺也喜欢上给人剃头，从没学过剪头发，但好像是遗传了娘那四十年的好手艺，身边所有的兄弟都被俺强制剃了一遍。“我喜欢头发在剃刀间断落的感觉，剪掉的是琐碎，继续生长的是生活。”

电话里俺跟娘说：“我在博客写了关于你的故事，很多人都爱看，还留言说喜欢你，你开心吧。”娘说：“博客是个啥，写我做个甚，都一老太太了还招人喜欢?”

俺不想和娘解释为什么写她，也并不想因此留下什么巨著，只当是一种记录。“看尽人间风景，走遍大江南北，我依然没这个从未迈出家门半步的娘活得豁达。”

冬天了，想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