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人性的缝隙——读《莫问奴归处》(张东焱)
(2010-08-01 14: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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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文学评论 |
寻找人性的缝隙
——读《莫问奴归处》
去年的某一天,我收到李婍赠我的《夜在窗外》,断断续续读完,因对散文文体的把握,心存惶恐,最后未能形成文字。这次《莫问奴归处》出版,我要说的话自然就多了背景材料。
一,
即她多年来对中国古代知识女性进行过较为系统的研究,特别是对古代女诗人的生活经历、艺术经历的研究更为用心。无论从材料搜集、整理、改编都持之有据、言之有物,又能用现代观念加以烛照,重点依然是写人、写情、写命运,从而拉近了写作对象与读者的关系,使这些古代有女人味的女性走向我们,走过历史,把她们的喜怒哀乐一并呈献给大家,让我们理解什么是人生,什么是女人,什么是人之常情。在闲暇的时刻,览古论今、吟诗诵词、赏图辨字、悦心悦目、怡情陶性,十分切合当代知识者的心性与心智需求,亲切感油然而生。
收入《莫问奴归处》的中古代知识女性的故事,整整四十篇,除源自《剪灯新话·联芳楼记》的《三个人的爱情》一篇属于虚构文本外,其余三十九篇都以史料为基础。这种改写与鲁迅的《故事新编》有些相像,故事性、情节性的内容,提升了人们阅读的兴趣;书的装帧、编排上,下了很大功夫,把文字与绘画、书法融汇在一起,实现了图文并茂、相得益彰的效果,散发着较为浓烈的古典艺术气息。书中的故事,每篇又以古典诗词作为人物的心理内容或结构方式,对我们民族的传统艺术形式(特别是话本的形式)的巧妙推陈出新,也是十分有益的探索。从这一点上看,又很类似央视的《百家讲坛》:“我国历代才女的爱情故事”,由此可以发现作者著书选题的灵性和机智。
作者的记者身份,使她具有传媒人的政治、文化、经济的理性,她在改写的过程中投入的个人感情始终控制在理性、智性的程度上,或探问或质询或悲慨或议论或反思,都有分寸,讲节制,又不失幽默、调侃的味道,这在女性作者而言是不易做到的。许多女性作者如陈染、林白等,我省也有,总是把男性作为敌人来描述,好像女性的悲剧都是男人造成的,似乎只有消灭了男性,女性才会得解放。其实,世界上如果没了男人,女人还会存在吗?李婍明了个中道理,因此用笔的重心在人,在情,在命运,在人心灵缝隙的发现,而把性别置放于人学的背景下来表达,始终保持冷静平和的心态。记得某位作家曾经说过:“作家的著作塑造了众多人物,最重要的一个人物从来都是他自己。”读过《莫问奴归处》,很自然地让我们领略了李婍的文品和人文见识的程度。须知,作家和写作从来都是完成自我雕塑的过程。读她的作品就是与她进行交谈。
二、《莫问奴归处》顺应了大众阅读的潮流走向。
当下的中国,即时在线的浏览,正在取代传统青灯黄卷式的经典阅读。以快餐式、跳跃式、碎片化为特征的阅读方式,已然成为风气。这符合大众流行文化与消费文化的基本特质,迎合了人们追求休闲与娱乐的需求。但是李婍又没有为了一味地获得点击率、发行量而放弃真善美的发现,也没有放弃对语言艺术的追求。她的作品是既“过眼”又“过心”的,可读性与探索人性的存在,寻找人的心灵的缝隙,原本并不是矛盾。我在阅读的时候感到轻松与愉悦,这不是因为有世界杯足球的穿插结果。作为一个灯光下的阅读者,读《莫问奴归处》,每一篇最多用时二十分钟,每篇都是独立的故事,诗词的过渡是种调剂,在瞬间的停顿中,让你领略人世间最美妙的情感或人心灵深处最深刻的悸动。尤其是卓文君、张玉娘、李清照、花蕊夫人等人的爱情故事,给人的感染和启迪会是较为长久的。上官婉儿、武周皇帝、蔡文姬、班昭等人在推动民族历史前进的途程中作出的特殊贡献,也在改写中再一次得到了强调,无疑的突出了女性在历史发展中的地位和作用。所有这些都是在轻松快乐阅读中获得的,其主题的严肃、庄重,其探讨问题的深刻、有意义,并没有因为轻松休闲的阅读而消弱,相反却在“过眼”的同时实现了“过心”的目的,于是休闲的浏览,变为一次精神的会餐,意义的获取也在会餐中完成。
三、寻找人性的缝隙。
作者以古代女性为对象,试图在官场和情场内,发现人性的缝隙,对一切人性的东西,保持天然的敬畏心和新鲜感,这是《莫问奴归处》的主旨所在。书中,作者能在叱咤风云的女强人身上,发掘女性柔弱绵软的刹那;在冷酷荒凉的宫庭中,窥见温情和体贴;于争风吃醋的情场,写尽姐妹之间的搀扶与配合,在错杂纷纭的环境下,绘出女性的阳刚与威猛;在人身上蛇蝎之心与恻隐之心同在,灵与肉,爱与恨,复仇与宽恕共生……一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深沉稳重,冰清玉洁的大家闺秀,竟写下“可怜不遇知音赏,零落残香对野人”的诗句,可见她内心随时翻卷着情感风暴。在李婍笔下,哪怕最完美的女人,身上也常可显现小小的缺憾和瑕疵,那些人性丑陋的形象,也不是一无是处。给人的生活皴染上一抹亲切和可感的色彩,让你怀着爱和凄楚的心情来惋惜美的消逝,感受真的魅力与善的长久。
我们追问人性的缝隙,其实就是追寻心灵的缝隙。其可贵之处在于,作者写出人物对自己的背离,性格的多面性以及关键时刻溢出常规的行为等等。譬如,美女的丑行;热爱生命者的决绝弃世;儒雅者的野性鲁莽;才女的智商在爱情面前的零判断力;淑女的疯狂报复性等,都是人对自己性格的出轨,这样才是真实丰富的人生和真实的心灵存在。
总之,《莫问奴归处》再现了古代女性繁复多彩的经验世界和心灵时间。这个世界的核心是守望爱情,守望生活,守望被压抑的欲望。作品既写了女性各种欲望被压抑的强大自虐性,也写了女性欲望释放、宣泄的穿透力。这种女性生命的召唤与对女性心灵缝隙的发现、发掘是始终结合在一起的,在这个过程中,作者的性别姿态是明确、放松的,她写得随性,所以往往更机智、犀利,间或穿插记录民众网上的疯话和作者自己的心里话,可谓古为今用,隐喻比附,笔调自然。作者的审美态度与《夜在窗外》相比,也趋向平和、深沉。特别是对抗不再进入作者烛照女性命运的文化结构,而是更多地着眼于人学的大背景。她断然拒绝女性寄生的生活方式,对主动、自由、自在的生活采取肯定认同和赞扬的态度。对女性自身的弱点也给以客观冷静的审视,能比较洒脱地面对一个个女性的故事的悲剧、喜剧和正剧,不懈地寻找女性自身的解放之路。列夫·托尔斯泰说过:“艺术的目的就在于表现和揭示人的灵魂的真实,揭露用平凡的语言不能说出的人的秘密。”《莫问奴归处》中,多篇故事旨在“说出人的秘密”,追问人的灵魂的缝隙,并且大体完成了精神对精神的对话,这种价值取向是值得肯定的。人的一生中,总会留下许多致命的伤口,作家不是卫生员,这种伤口并不因作家的抚摸与体贴而愈合。一个人,顺也好,逆也好,其实都脱不开灵魂孤独的境地,你只有正视它,并没法克服它,自由和快乐才会向你招手。
四、比较干净。标准的书面语与时下网络用语、新闻用语、口头用语混搭在一起,增强了语言幽默感和谐谑性。
这种混搭的现象,在《夜在窗外》已见端倪,到《莫问奴归处》已然形成风格特色。混搭是时尚生活的体现,是对人们喜好的多种艺术元素,将其同时呈现的一种和谐搭配的语言形式。李婍的混搭风格,由主色调语言与次色调语言组成。前者是干净、标准的书面语,后者则是网络、口头用语。混,靠技术,搭,靠技巧。譬如,议论晁采、文茂的爱情,“自由恋爱结成的夫妻在古代,关系一般都比较铁。”“铁”字是口头用语。又如,“赵帅哥”、“小资”、“公务员”、“希望工程”、“美女作家”、“二奶”、“三陪”、“打包”等等时髦语言与标准的书面语交织出现,混搭而不乱,出现的频次高而不堆积。在古典的味道与网络味道之间,寻找对应词,形成跨时空的相互映证的和谐效果。混搭,不同于搞笑、大话和戏说。“大话”的作者打着把经典融于凡俗的旗号,以搞笑、找乐为目的,任意解构经典、解构历史和传统,一些经典人物、情节,被人为的篡改、破坏。“大话”在修辞学上是吹牛、胡说、浮夸,它是破坏性的,它使经典庸俗化,目的是迎合某些人的低俗趣味,以此来制造流行,达到中饱私囊的用心。“戏说”的本质,是玩历史以娱众,历史成为搞笑的佐料,试图将野史变成正史。而混搭,它尊重历史、尊重时代、尊重经典,它的价值判断是向善向真向美的。混搭,保存了历史的神圣的、严肃的东西,并使之承传下来。混搭,是文化的,大话、戏说是反文化的。所以,我肯定进而欣赏《莫问奴归处》的混搭技巧,并希望这种语言现象最终成为一种修辞格。
最后,我有两点建议:一是对女诗人的诗作解读的文字较少,对诗人的经历解说偏多;二是可否再版时调整一下《联芳楼记》改写的《三个人的爱情》,因为它是虚构的故事。可以另写一本叫做《中国古代文学作品中的女性故事》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