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北窑，总站，才晚了几十秒，就眼看着满载乘客的348路公交车远去。又才经过几十秒，身边再次聚集了

很多家住南城的下班人。

    2个在湿吻取暖，3个在看亭子海报，5个在伸手招呼出租车，221个望向车库门口翘首以盼，1个发呆，1个像

发呆但没发呆，1个被冻得瑟瑟颤抖，挺可怜，那是位老奶奶，刚在地铁电梯尽头发我楼盘广告暗示我帮忙扔一

下废纸，是的，她也下班了。

    忽然，大家的眸子反射出圣光，国企女售票员扯着强硬的粗嗓为空车开道，“都躲开！都躲开！别他妈挤

啦！都有座！”

    我发誓，此生再没见过比当晚更感人的这一幕，几百乘客瞬间拥堵到中门，铁皮车身像盛开出一朵黑色的喇

叭花，代表生命的力量。他们那么热情洋溢，那么相信奇迹，那么爱占便宜。每人脸庞都露出普通劳动者的憨厚

笑容，左右环顾，查看地形、敌情，誓死争夺公平的休息权与“坐如国王”的荣耀……

    车轮终于停止转动，积雪被热气吹化了一小滩，鞋底正好能防滑。

    然后，门开了。

    直至在家写这篇文字时，我也无法回忆起打头儿的4名壮汉是怎么同时水平线挤入车厢的，人类的肉体很奇

妙，不是吗？紧随其后的乘客们被刺激到了G点，一起冲，踩脚声，骂娘声，纷纷呻吟，痛并快乐着。售票员威

武，早就被霸气值远超春哥的群众逼至角落，甚至忘记监督刷卡。

    而我呆立于几米外，已热泪盈眶，和身旁同样等待上车的白领、文明人一样，表情肃然、敬佩。我看到了人

性的温暖，一种超越陌生关系的真情，一种都市冷漠风格下闪亮的信仰——不是兄弟，胜似兄弟，为迁就低等人

不加遮掩的懒惰、劣根性而共同努力。

    让我后怕，脊背发凉的是一次假设带来的多次疑问。如果我真去参加抢座，结果会怎样？生还的几率有多

少？我还继续保持高雅的姿态么？办公室文职VS建筑工地摔砖的农民、港口码头抗包的盲流、自由市场杀猪的屠

夫，能KO吗？抢到座位的人都是隐藏在民间的侠之勇者、武之胜者？

    被剧烈的挫败感深深困扰，脚步便不知觉地登上台阶，随便一抬头，刹那间，我目睹了永生难忘又极其匪夷

所思的一幕，那恐怖的景象对任何意志坚强的纯爷们儿来说都是炼狱般的摧残折磨——

    发楼盘广告的老奶奶端坐座椅，依旧白发，依旧弱不禁风，面向我，露出神秘的微笑。

    大北窑上空响起一声痛彻人寰的惨叫。

    这个冬天特别寒冷，老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