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老了

                          文图·罗西

图为1992、2010、2015、2016年的妹妹，妹妹马上就50岁了，美人迟暮，更令人伤感。

我家有六个兄弟姐妹，小时候我与妹妹常常组织家庭内部选美大赛，她基本是冠军。两个姐姐六十多岁了，苍老了，我是很心痛，妹妹老了我是很心疼。小时候穷，父亲本不想让妹妹上学的，大约十岁时，妹妹觉悟了自己跑去学校报名，一气呵成，条件好像是自己挣钱交学费……她读中学时，我读大学，课余妹妹挑着五十斤的兴化米粉（丝）到乡下叫卖，一般是一斤粉丝换两斤谷子，回来时肩上变成是100斤的谷子，挑不动了就在路边歇着哭！我在大学卖报纸赚了一点钱给她写信时塞了五元，她回信时就塞回六元，我再写信时塞了8元，她又返回10元……如此反复。只是岁月没有反复。

昨天写好以上这条微博（微信）时，莫名地泪流不止。

有读者说：你妹妹很干练。这个判断是对的。我外甥女也说了：“我妈如果当时考上大学，一定不得了。”只是我妹读到初中三年级时就辍学了，是她自己的选择，一是因为家里穷，她想早点工作，二是早恋了。有一个说法是，缺乏父爱的女孩容易早恋，她当时喜欢上一个篮球打得不错的男生。父亲一生多病、贫困，脾气不好，每年春节过后，他就要陪着笑脸到处借钱，供几个孩子上学交学费……我们小时候都很怕属虎的父亲，眼睛很大，很凶，他在餐桌上吃饭，我们就端着碗到门外吃，怕被他瞪到。

等我们长大了，父亲就老迈了，脾气突然变好，也敬神拜佛了，好景不长，死神就像贼一样带走了他。父亲去世时是在我怀里，当时车从县医院往我乡下老家开，医生说没救了，我无能为力……写这段，是缅怀我父亲，而一点也没有怨他，他一辈子受苦受难，不善于表达感情，爱很深，露出来的都是粗糙的苦、累、孤独、愤怒甚至绝望，他来不及温情。记得有一次要去吃喜酒，他在家里洗手，洗了很久，那粗糙、带垢土的茧、龟裂、死皮，怎么搓洗都洗不了，最后只好害羞地笑让我替他去吃酒。他也爱面子的，我大学毕业后回老家一所中学教书，他很少去学校找我，怕丢我的脸。写这句，心里又痛了一下。

父亲去世12年后，我的母亲也大病了。手术后回老家，有一阵就住在我妹妹家，妹妹悉心地照顾，女儿贴心，在她那里，我很放心。妹妹家住7楼，没有电梯，常常她是背着母亲上楼的。妹妹身体好，好多年坚持锻炼，很早就加入大妈行列跳舞，听说还是“舞后”。那天我第一次看到她跳水兵舞的视频，有力而性感。

母亲离世那刻，我在100多公里外的福州，我赶回去的时候，第一个动作是拥抱了哭泣的妹妹，也是第一次拥抱妹妹，是感谢她，也是彼此抚慰。

我总觉得妈妈最疼我，妹妹则觉得妈妈最疼她，小弟也有意见：认为是妈妈最疼他……

父母不在了。我就比较少回老家。每每过节或者我生日，妹妹都会提醒我。偶尔回去，两个姐姐一个妹妹就“综合”起来像个妈妈一样，为我准备那些乡愁一般的好菜，母亲生前对我的种种的好，姐姐妹妹居然英雄所见略同形散神不散地模仿起来，待我，那么好那么细碎。父母不见了，兄弟姐妹的脸上、情义里，我隐约又看到父母的影子、百般的好。也许对父母最好的缅怀，是与兄弟姐妹互相关怀，不枉此生。

妹妹本该有桂冠，以她的才情，但是妹妹不是太如意。不过，她算坚强、乐观，她安慰我：“我很爱自己的。音乐一响起来，跳（舞）出汗了，什么烦恼都风吹云散。”小时候，我们几个孩子与父母一起在水田里割稻子，累了，妹妹就发明一种方法，即一腿跪着割稻子，这招不错，省力很多。妹妹有许多小聪明，可是，就如同你懂得很多道理一样日子还是没有想象的好。命是硬邦邦活生生眼巴巴的存在。你逃不过命。

每个人都逃不过命，如同逃不过老去。妹妹老了。

罗西简介：专栏作家，《创业天下》杂志执行主编，木知道古典家具策划总监、罗西珠宝城代言人。在《新民晚报》等全国50多家报刊写过专栏。个人专著有《性感是另一种高贵》《你生命中的贵人往往是异性》等30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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