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那片叶子还在枝桠上，昨天就落下了……以前的越来越多，以后的越来越少。（罗西·摄影+配字）

樱桃也伤心

    穷人的孩子

                            罗西

樱桃，在我们福建，应该是一种高贵珍奇的水果。

这天，我在水果店买樱桃的时候，来了两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应该是租住附近的民工子女，穿短裤的那个怯生生问另外一个穿裙子的，那是什么？好鲜艳好可爱。

“穿裙子的”脆声应道，“樱桃啊，你不知道？”那种拥有“知识”的骄傲，让她很激动，语气里满是小孩特有的虚荣；然后，她再接再厉兴奋地问老板：“多少钱一斤呀？”

老板略抬眼皮，睥睨，懒洋洋答：“30元！”

正拈着一粒樱桃仔细端详的那“穿裙子的”女孩，仿佛被电似地，倏地扔下樱桃，近乎惨叫：“太恐怖了！”拉着那位连樱桃都不识的小同伴，拔腿就跑。看她们受惊、落荒而逃的背影，我有些难过，心疼。

刚刚建立起来的“知识优越感”，在金钱面前，一下子被彻底摧毁，更确切地说，是她因为囊中羞涩，而遭受“一斤30元”的打击；只要是人间，哪怕是孩子，手里揣着两枚硬币的孩子，也会真切地为钱所困。

这让我想到我的童年，上世纪70年代，家道寒贫，有时连火柴都买不起，三餐做饭，常常要谦卑地到邻居家里去借火，所以后来读到“卖火柴小女孩”的童话时，我还有些羡慕，而没有忧伤，起码她还可以一根一根地划着火柴玩；直到多年前，朋友陈晓明先生出版新书，附带配送一盒自己创作的艺术火柴，很珍贵，结果被我小儿子偷偷拿去划着玩，我居然没有生气还略有快感，潜意识里一定是让他补叙我童年缺失的那些明亮火花？

一天，母亲郑重地给我1毛钱去很远的“供销社”买盐和火柴，就在去买盐和火柴的乡间小路上，遇见了小伙伴阿龙，他与我同龄，比我高壮，更重要他家里比较富有，就是“有吃不完的地瓜和大米”，每逢“口粮”青黄不接时，我母亲常常要趁着夜色悄悄向他家借一些米以度难关……

阿龙给我一分钱，他想托我买粒糖果吃。我愉快而谨慎地答应了，糖，那是天堂里的东西啊！有时，如果有人给你一张色彩斑斓的糖果纸，轻轻张开，浅嗅，气息都是香甜的，那时，甚至收集糖果纸也是一件极其奢侈体面的事情。

重点是，回来的路上，我受不了那粒糖果的诱惑，几次兴奋好奇忍不住打开，看了又看那圆润造型，然后小心包上；接着得寸进尺，忍不住再打开，贪婪陶醉地嗅几口，仿佛伸手即是天堂；然后，英俊少年的心突然猥琐了、彻底崩溃了，几乎失控，很不道德地伸出舌头，舔了几下，意味深长；到最后，糖果上的图案模糊了，快没了，慌了，天也暗了……

当我忐忑、负罪地把那颗被我糟蹋过的糖果交给阿龙时，我连瞥他的勇气都没有。然后一溜烟跑了，主动与他隔离三天，内心是挣扎、不安。

多年后，我回老家仙游，一个叫“星潭”的小村，看他，他已是一个地道农民。生活艰辛。我们把酒回忆往事，我正要招供这一童年糗事，他微醉，摆摆手，“兄弟不说了，其实我也不傻！”40多年了，他一直按下不表，懒得揭穿这个事，一定是懂得穷孩子那脆弱、淡淡忧伤的小小自尊心。遗憾和痛苦的是，最后，他却成了一个穷人。

罗西简介：心灵导师，专栏作家，《创业天下》杂志执行主编，木知道古典家具策划总监、“爱戴”品牌手串联合创始人。在《新民晚报》《好主妇》等全国50多家报刊写过专栏。个人专著有《性感是另一种高贵》《你生命中的贵人往往是异性》等30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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