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夜话之鬼火
(2016-08-03 15:4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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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走北岭退避三舍 |
鬼火是真实存在的。
就在北岭后。
北岭后上有乱树昏鸦,有黄仙儿,也是村庄里人们最后的归宿之地。有一些老坟,因为没有了后人打理的缘故,就渐渐破败。蛇鼠做窝,就很容易引出鬼火。
特别到了夏天,几日不雨,北岭上便鬼火晃荡,有时候鬼火们聚成一团,像是小鬼开大会,更多时候是一盏鬼火,到处游荡。特别是没有月亮晚上,远远看过去,像是有人提着一盏灯笼在赶路。
所以后来读书,读到郭沫若的《天上街市》:“请看那朵流星,是他们提着灯笼在走。”——我总是想到村后的北岭:这哪里是天上街市,分明是小鬼游街嘛。
所以,敢不敢夜走北岭,就成了村里检验一个人胆量大小的唯一标准。某个夏天晚上,岭上有鬼火游荡。村口乘凉的人起哄,说谁敢去会一会鬼火才是英雄。邻人家德,面黑胆大,受人怂恿,提了一根哨棒就上了北岭。夜里,影影绰绰还可以看到人影。在岭上,家德挥舞哨棒一顿乱打。鬼火纷乱,退避三舍。
青年林家德,从此成为英雄。
我二爷爷诸葛,对此有过事后评论,他说:年轻人头上三把火,如果这三把火烧得旺,便可压邪,鬼见了也害怕。文艺青年赵秀才被黄仙迷住,二逼青年林家德可以打鬼,如此看来还是二逼青年更厉害一些。
林家德因为敢打鬼,因此很快被村干部赏识,从小组长干起,一直做到了生产队长。彼时我们村子小,一个队也就三四十户人家,但做队长的感觉却如同是一方巡抚。这时候,巡抚林家德的好运才刚刚开始。林家德声名远播后,凭着这好名声就娶到了一个俊俏的小媳妇。当上生产队的CEO,娶了邻村白富美,青年林家德从此登上了人生顶峰。林家德的媳妇我应该叫她婶娘,婶娘媚眼含羞,一副薄薄的嘴唇整天抿着,很倔强的样子。婚事是她主动找人去提的亲,我婶娘对媒人说:跟了他我什么也不图,就图他个人傻胆大。
婶娘貌美如花,引得村里青年纷纷想去北岭后打鬼。但也奇怪了,再到了夏天,北岭后上的鬼火却少了踪影,好像它们的出现是专门为了来成就林家德的一段姻缘一样。不过按照我的分析,武松凭着打虎做了阳谷县都头,那么景阳冈上的老虎们知道了也一定会远遁。人人都来学武松,去哪里找那么多的老虎。老虎又不是肯德基,满街都是。
想必北岭上的那些鬼火们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鬼火的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一个风雨之夜。那一夜雨大雷声也大,闪电带着雷声,而且每一个都是炸雷。我的二爷爷坐在堂屋里,听着着外面的雨声和雷声,喃喃自语。他最后断定说,这是妖孽天气。
林家德在这样的夜晚是不在家的,作为队长的他要带人去看守水库和堰塘,家里只有婶娘和一双儿女。雷声响的厉害时候,见一个火球从门缝里钻了进来,火球从堂屋晃荡到了炕上,吓得他的一双儿女蜷缩在婶娘的怀里哇哇大哭,婶娘顺手抄起炕上的笤帚,一记本垒打就把火球击到后窗外面去了。动作帅的,像莫小楼打高尔夫球一样。
第二天,人们发现林家德房子后面的一棵老槐树被雷劈了。
人们才恍然觉得,这棵老槐树大约也是成精了的。而且一定是背着人做下坏事。若不然,为什么不偏不倚,雷只劈中了树心。又有好事者渲染,说亲眼所见,被劈了的老槐树的树心还流出了黑血,于是就更加坐实了老槐树的污名。
老槐树正对着家德家的后窗。我婶娘则坚持认为是她的那一记扫帚,把火球打过去连带了槐树。由于婶娘的坚持不懈的申辩,槐树成精的话题才慢慢淡了。这个雷劈事件之后,鬼火也彻底消失了。
至于那一团火球的来历,众说纷纭。整个村子,只有林家德能猜明白,那一团火球该是鬼火最后的精魂,不打不相识,不打不相惜。那个夜里,它们应该是来找他做最后告别的,可惜他错过了,这个遗憾,林家德一直到老都没有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