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记事 土地庙。一方土地一方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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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盆蟋蟀破庙孝子土地爷杂谈 |
在中国,最普通的神仙是土地爷。土地的这个“爷”字,是百姓们加上去的。其实他就是一老头儿。土地住的地方,叫土地庙。
过去的戏文里,穷书生一般都喜欢借住在破庙里。这个破庙,十有八九就是土地庙。这说明,一,土地庙并不是土地老的专用场所,比如落魄的书生或者流民阿Q都可以不经请示而占一席之地;二,土地爷在凡间受重视的程度不高,所以庙破神穷。
我要说的这个土地庙,事实上它是不存在的。
至少,打我记事起,那个传说中的土地庙就不存在了。土地庙的消失,是五十年代的事。那个盛满革命激情的年代,发生了很多在今天来看是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土地庙的推倒。
可惜,吾生也晚。待俺紧赶慢赶地来了,还是落后了一步,终没见土地庙的真容,只是问听了一些传说。
所以,我能见到的土地庙仅仅是一些残留的痕迹,倒塌的围墙和高大的墙基,还有散落到处的灰砖青瓦,隐约可以感觉到当年的一些风采。
少年是不敬鬼神的。土地庙因为孤悬村落之外,于是就成了我们烧烤的最佳选址地之一。若干个秋日,我们在那里烧过玉米烤过地瓜,有时候也烤鱼。断桓下,也常常可以捉到蟋蟀。捉来的蟋蟀我们是不斗的,编一个草笼子,挂在屋檐下。
秋风一来,蟋蟀就蛐蛐地叫。叫着叫着,秋天就深了起来。
这个时侯,就可以期盼冬天的到来了。
其实冬天不是最好的季节。而且,我的记忆里那些个冬天常常有人死去。死去的都是些不相干的人,如害了哮喘的二赖子,瞎了眼的三瘸子等,物竞天择一般。北方的冬天常常有雪,雪一下来,土地庙就埋在风雪里,实在不是一个好玩的所在。
那时候,我对死亡充满了神秘的兴奋,只可惜我不像现在这样热爱思考,村里也没有菩提树,不然我成长为哲学家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但是,土地爷给人的印象却是不佳,除了西游记里那个被孙猴子呼来唤去的窝囊角色,就是白蛇传里的那个爱管闲事的矮老头。
土地爷的这些故事,在乡间,口口相传。他们的形象除了和蔼可亲的优点之外,实在算不上是让人起敬的人物。或许给白素贞搭桥牵线的是一个叫老槐树精的,但我觉得他们都是同一类角色,安分守土,从不四处旅游。
再回头说死亡。因为有人的死去,那个并不存在的土地庙才显得郑重起来。少时,村子里有人故去是一件很隆重的事情。所有的成年人都会去帮忙。所以在某些地方,“帮忙”这个词是有所忌讳,是专属用词。
死人入土的第一天,要去土地庙祭拜,俗称“圆庙”。黄昏时分,一队身着白衣的人,哭哭啼啼,掌着灯,孝子们拿着孝棒,一路蜿蜒,那个场面如一场神秘的电影。哭丧的队伍要围着土地庙转上三圈,仪式才算圆满。最后,孝子还要把一个瓦盆摔在地上,跪下去喊,“爹啊,西南下,朝天的大路。”
据说那个瓦盆就盛着一个人的灵魂,绕庙三周,就可以西去奈何,重新投胎了。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那里的土地爷还兼职阎罗殿的工作。
有关灵魂和精神的寄托,人类一定是要找个地方安放的。土地庙就是凡人对人生礼拜,它的作用一点也不比西人的教堂逊色。
既然生死有轮回,那么,生可欢喜,死亦无惧。
因为有了土地爷的存在,死亡并没有给我的童年留下阴影。日子是快乐无忧的,或者说,这种无忧的状态不是我一个人的,它属于整个乡村的一种心理状态,颇有当年革命党人的豪情: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活蹦乱跳。
土地,作为最小的神仙单位,也是有等级的。住在城里的叫城隍爷,而住在乡下的才叫土地爷。
同样是爷,待遇却有天壤之别。
城里的爷香火会旺一些,而乡下的土地常常要过紧巴日子。遇上乱世,土地爷的境遇就更不好说了。本文里,土地庙的该土地爷,就曾经被深埋在地下很多年,不见天日。
等他出土的时候,是另一个故事了。
下一篇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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