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记事 赵二爷的蓝莓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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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二爷是我少时的好友。二爷,是芝麻同学的叫法——因为他在老赵家行二,且比芝麻同学高了一个辈分。赵二爷的名字就不说了,不为尊者讳,只为这名字好听。
姑且让他占俺一次便宜。
赵二爷的故事,按下不表。我想先说的,是村头的两棵树。
按照周氏的春秋笔法应该是这样写的:村子的西边有一棵柳树,合抱粗。村子的南边有一颗皂角树,也是合抱粗。
皂角树的边上,是我年少时的小学学校。
读小学的时候,主要任务就是玩。玩得好是一门很重要的学问,课闲时光,女孩子就只能在树下玩跳格子的游戏,男孩子多是去爬树。那时候的赵二爷身轻如燕,爬树的动作像猴子一样敏捷。他最喜欢爬的是皂角树,皂角树上有长长的刺,这个刺对我们来说有非常重要的用处。
记忆里,皂角树的周围是一个疏朗的树林,有可以结出板栗的栗子树,还有硬硬的柞树,以及到处可见的白杨,夏天里到处是树荫,还有蝉鸣,那真是童年的天堂。
知了是随手可捉的。捉来的知了就用皂角刺穿了身子,知了就飞不得,扑闪着翅膀,竭力的叫。这个有些残忍的游戏,很大一部分的刑具都是赵二爷提供的。
少年的无知,这棵树当是一一记下的。我相信在它的年轮里,有那么一段,是刻录着一群乡村少年的印记。
到了秋天,皂角树就会结出果子来。皂角的果实是扁扁的豆荚,把刚成熟的豆荚剥开来,寻着一层白色透明的膜,可以放心食用。可惜每次的收获并不多,仅够填填牙缝而已。
也有女子把皂角捡回去煮汤,用这样的汤水洗头,头发乌黑发亮。
后来,电视里就有皂角洗发水的广告。果然如是。
赵二爷和我打赌。他说那个拍洗发水广告的人,一定是没有见过皂角树的。在皂角树下生活过的人,是不会拍出来那么没有创意的广告来的。
赵二爷和我打赌的时候应该是90年代的光景。那时候赵二爷从部队退伍回来,刚刚娶了媳妇。小乔初嫁,意气风发。
赵二爷的部队是在黑龙江,黑河的一个建设兵团,他一呆就呆了八年。
请贾东岸同学一定注意这个词,黑河。
赵二爷在部队学会了开拖拉机。他说,在东北那疙瘩开着拖拉机跑上半天也见不到这一个活人。他还说,没事干的时间,最大的消遣就是用棒子打狍子。
村子西头的那一颗柳树,是应该和皂角树齐名的。
柳树临着河水。河水的不远处,有一座石头做的桥。年少的赵二爷喜欢下河,我喜欢爬树。
柳树下,有一口水井。水井里有一条白蛇。
这绝对不是我杜撰出来的。早些年,淘水井的时候曾经淘出来过,放在水桶里,足足盛满了大半个水桶。老人们说白蛇是神物,端是不可以碰的,等到水井淘好了就又放了回去。
白蛇,石桥,老柳树。这些场景很符合白蛇传里故事的要求,所以,那些有雨的日子,我常常打一把油纸伞去树下转悠,有时候会碰到赵二爷,只是一次也没有遇到白素贞。
后来我去了江南。在杭州的西湖,我发现,断桥,完全不是我少时想象中的样子。夕阳照在苏堤上,远远地,我还可以望到倒掉的雷峰塔。只是,那颗老柳树是不见了。
那一刻,我便怀念起村头的那口水井来了。
事实上,村子西头的那棵老柳树也已经不在了。
柳树易枯,在它90岁的时候,树心就已经枯烂出一个硕大的树洞。一场大风来的时候,它就轰然倒下,终于还是没有等我回来看它。
那一天,赵二爷陪着我走在青石垒的整齐河岸上。岸边多了些运动的器械,有几个孩子在那里玩耍。蓦然发现,就连哪口水井也没有了踪影。
因为用上了自来水,那口水井也慢慢的被废弃了。水井边的平地建了锻炼场,孩子们开始喜欢玩单双杠。后来就把水井给填了。
赵二爷这样和我说。
我急急的问,哪白蛇呢?
有过白蛇吗?我怎么就不记得了。
赵二爷笑着回答我。他指向不远处河边的一片树木,说,去看看我的蓝莓园如何?
赵二爷办过鸡场,也养过水貂,甚至有一次还种植过茶叶。
这些他都失败了,开始的时候,他会给我写信,主要是述说烦恼。大约是因为我很少回,后来他也不写了。所以,这片蓝莓园子我是不知道的。
他站在自己的园子前面,骄傲的象一只公鸡。那只骄傲的公鸡批评我说:别整天的拍那些山啊水啊的了,你就多拍一些咱农村的新气象嘛。
镜头里,赵二爷的一张黑脸,笑得灿烂无比。我的村庄,和他的脸一样,也在慢慢的变化着模样。
这个夏天,赵二爷用更多的时间来侍弄他的蓝莓地。
我去蓝莓地找他,竟然不在。
回过头去,就看见,远远地他在河中央向我招手,他快乐地大喊:要下来吗?这河水可真凉快。
我呸。明明是欺负我只会两下狗刨。
我把照片倒到电脑里的时候,又看到了他的在河水边上的蓝莓地。
说真的,这个蓝莓园子我并没有多少欢喜的印象。我只是更喜欢赵二爷在水中央快乐的向我大叫的样子,水花四溅。
于是,我恶狠狠的在那张照片上写上一行字:赵二爷的蓝莓园。
赵二爷说过,三年后你再回来就可以吃到我的蓝莓了。
这东西出口要三十美元一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