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起，今天是父亲的生日。
两个月前，豆豆就在日历上把今天这个日子用红笔划了一个圈，写上：今天是爷爷的生日。女儿知道我忘性大，没想到我还是忘记了。
我暗暗谴责自己，对姐姐说：替我敬爸爸一杯酒吧。
我立马给老爷子打电话。
家里好象挺热闹，父亲告诉我，三舅来了，二姑也在。三舅和二姑是父亲那代人的骄傲，他们来了，父亲很开心。但我明显听到父亲的声音又苍老了。我的父亲，曾经如山的父亲，该又多一些白发了吧？
父母在，不远游。而我却在千里之外生活着，甚至忘记了故乡的模样。父亲的生日让我的心狠狠的疼了一下。父亲越来越老了，不记得自己正经的给老人家过过生日。每次都是拿离家太远的借口来安慰自己。而父亲好象也从来没有埋怨的意思。
家里除了我，小辈们都在。
遍插茱萸少一人。
一年一年，岁月过的真快。今天，我只想为父亲写下一些文字。
记得刚当兵走了的时候，我象逃脱牢笼的鸟，扑棱棱地扑向外面的世界。因为年轻，所以敢说，埋骨何需桑梓地,人间处处是青山。
父亲太知道我的禀性了。父亲对母亲说，我们一放手，这儿子就不会再回来了。
那一年，很多个傍晚，父亲常常站在村口的树下，对着通往外面的路眺望。直到母亲拉了他回去吃晚饭。母亲怨父亲痴：儿子当兵哪里能说回来就回来的？
父亲也不说话，只是闷头喝酒。
这是三年以后，我第一次探家的时候，母亲告诉我的。那时候父亲忙里忙外的，兴奋的象个孩子，嘴巴一直没有合拢。
母亲保留着我写回家的每一封信，整整齐齐地用红线扎着放在抽屉里。那三年的时光，那些信是他们唯一的念想。我鼻子忽然就酸酸的，对母亲说，我以后会常常给你们写信的。
北方的冬天尘土很大，父亲身上落了些尘土。我跑过去对父亲说，看看您身上这土。然后动手给父亲拍打。其实，我是想拥抱一下父亲的。
父亲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全白了.
那时候我才知道，父亲也会老的。
以后每年过年我都要回家，我只能在春节这个传统的节日，给父亲和母亲一年里所有的快乐。每次吃饭的时候，父亲总是拿出他最好的酒，摆两个酒杯。我就和父亲一口一口的喝酒，说些闲话。父亲的酒量总是控制不好，总是过量，我就给父亲数着，三杯为定。
小时候，父亲的酒量是很出名的。年轻的父亲风风火火。父亲有他自己热爱的事业，那时候他们喝地瓜干酿的白酒，高度而且呛人。我听说过看见过许多父亲喝酒的故事，年轻时候的父亲是个英雄般的人物。
至少对我来说是。
父亲是个脾气火暴的人，年轻时总是骂人，老了却出奇的温和。母亲做菜的时候就帮着打下手，这是我小时候不能想象的。父亲和母亲干什么活都配合的那么和谐，年老的父亲很细微的照顾着母亲.离家以后,每次想起夕阳里两个默默劳碌的身影，都温暖的我想掉泪。
我离开家以后，父亲把房前屋后都种满了果树。樱桃，苹果，梨子，枣树，葡萄，山楂……春天总是有开不完的花；秋天收了果子，父亲是不卖的，除了送邻居，剩下的就收起来。所以每年回家，我的床下总是有很多盛满水果筐子。
等我有了女儿，父亲的重点就转移了。父亲喜欢领着女儿去看他养的山羊和兔子，那时候他骄傲的象个将军。有一年，竟然异想天开送一只兔子给豆豆带回来喂养，我坚决反对，那么远的路怎么带，也不知道怎么能养活它。父亲就有点落落寡欢。
父亲喜欢看着豆豆吃他亲自种出来的水果，而山楂是酸的，女儿咬一口要扔掉。我批评豆豆说这样是糟蹋东西。父亲就不高兴，父亲说都是自己种的，不花钱就不算糟蹋。
以后我每次回家就猛吃山楂，酸的我流口水我也吃。父亲看到我那么喜欢吃就特别高兴，以后山楂都不送人，象宝贝一样，全留着。
老家的山楂很便宜，一角钱买一斤。
我知道，在这个秋天，老家的院子里，定有一树的红红的山楂。父亲，我会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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