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吴烨回忆往事的过程中,我不时想到水木年华专辑《一生有你》中一首歌的歌词:
“我有两次生命一次是出生/我有两次生命一次是遇见你/我爱这世界因为我爱你/我爱这世界因为你爱我”
父母带给孩子生命,但更重要的是要给予孩子爱,让孩子从父母的爱里学会爱世界,爱自己。
任何孩子都有被爱的权利
任何孩子都有幸福的权利
当孩子需要的时候,不要吝啬,不要冷漠,不要让孩子眼中希望的光芒一点点暗淡下去,不要让今天的伤害留给孩子持续一生的隐痛。
我不知道命运安排我以后会怎样,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那些年无论在哪里,我都会把我和奶奶那些真实而美好的生活埋藏在心底,去做另外一个不愿表达、违背自己意愿生活的人。这样在外面才足够安全,回到家才不会想太多,不会变得脆弱,这些是我的生活决定的,我必须这样做。
家中的情况丝毫没有改变,因为我的存在而引起的排斥和争吵,几乎每天都发生,我能改变什么吗?不能,我无法选择,只能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
我曾在逆境中消沉过,想过出家、出走,但我想到要为奶奶好好活着,最终还是战胜了脆弱。有时也会想与同龄人交流,但我怕我的经历太典型,不用说我是谁,别人早已知道我的一切,关于我的家、我的父母及现状是许多人熟知的,而我有太多说不清、理还乱的尴尬,所以我只能将这些经历埋藏在心底。
我把学校当作一个平静港湾,但愿在这里我能和其他同学一样。伴着这样的想法,生活在无奈中一天天煎熬,我少了欢笑,少了话语。我想过,如果有一天即便我考上了一个理想的学校,家里供不供我也很难说。
我不知道命运安排我以后会怎样,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读初中时,家里又后院着火。这把火的起因是,大姐结婚后仍住在家里,继母怕日后大姐占着房子不走,提出分家。官司就这样打起来了,继母、爸爸对大姐极度不满,后来就大动干戈,打完这一架,矛盾自然更激烈,大姐对我也生疏了许多。我躲在一边,感觉爸爸和大姐在利益面前把人性中善的成分全部抹杀了,使得原本残缺的感情纽带从时断时续到彻底断裂。
矛盾的局面使每个人都充满敌意,家那样可怕,而继母在这件事上把所有不满情绪都爆发出来,对我再没任何忌讳和遮掩,爸爸对此无动于衷,这让我精神上承受着巨大压力,也更加重了我不应有的负担,导致我经常心情恍惚。官司一审判定爸爸败诉,姐姐们继承的份额按照法律继承顺序划分远多于父亲,我当时虽未成年,也有继承生母房屋的权利。
到此奶奶已离开了我两年,官司也打了两年。1993年我考入一所医院职校。对我来说,它不是理想目标,但它是完成奶奶生前愿望的一个现实选择。更何况家里这种局面,我没有辍学,已经满怀感激了,毕竟这个学校的学费每年只有几百元,不用住校,没那么多花销,家里勉强接受我上学做走读生。由于实习时间长,我可以提前工作补贴自己,就这样我安心开始了另外一段学习生活,却不知有更意外的变故等着我。
我以追回房屋居住权为由起诉父亲,希望通过法律唤起父亲做人起码的良知
我上了职校,父亲也开始为他的官司上诉,二审爸爸再次败诉。
三年之争,官司打完了,但事情远没有结束。我上职校二年级开学不久,爸爸采用迂回方式,找到大姐庭外调解,答应给大姐八千元补偿,将大姐及其他继承人的份额买下,让大姐搬出家中,大姐疲于应付,也想做个了断,答应了爸爸的条件,签下卖房协议,协议中因为我不够法定年龄,未牵扯我那份遗产份额。
就在我满18周岁的时候,爸爸来到学校找我,要求我将自己继承的那部分遗产,签订赠与协议,赠与他本人,但是保留我婚前的房屋居住权,当时我没想到这是出自父亲之手的骗局,他利用父女间的信任欺骗了我。当时我没有产生怀疑,因为虎毒不食子啊。他怕我拒绝,又以交最后一年学费为要挟,让我签下了协议。
然而几天后在继母的提议下,爸爸将我当时在家居住的屋子以每年500元的价格出租给外地人,并将我继承的遗产找人作证,以遗嘱方式转给当时年仅10岁的弟弟,一切都来得那样突然,原来他们早有准备,而我却毫无防备。
那时我已是一个成年女孩,和他们住在一起不方便,于是他们让我寄居在后院临时搭建的石棉瓦顶的杂物房里。当时正值夏季,一个大桌子下面放着几个木箱搭成的床,我在桌子和木箱之间睡觉,无处放被褥,也没有蚊帐。
我想让爸爸出钱,住学校的宿舍,但爸爸以花销大为由,拒绝了我,我也想过住在哪个同学家,但这不是长久之计,那段日子真是颠沛流离。在这种情况下,我想,从良心上责备父亲已无济于事,怎么办呢,无奈只能求助于法律。在一位律师的帮助下,我以追回房屋居住权为由起诉父亲,希望通过法庭调解唤起父亲做人的起码良知,没想到父亲在法庭上的言行,那些不惜损坏、侮辱自己女儿的话语深深地刺伤了我,也让我警醒。我审视他的所作所为,明白了在利益面前,亲情竟如此脆弱,人起码的良心被扔在了脑后,曾经的父亲已随空气蒸发了,父女缘分走到尽头,这份亲情已荡然无存。但我相信法庭一定会支持我的请求,更何况那个无偿帮助我的律师使我相信邪不压正。
果然父亲无奈之下让出一间屋给我,让我参加工作之前临时居住,虽说是临时住处,但对于我,也是个栖息的地方。等于命运关上一扇窗,却开启了一扇门,也到了我开始另一种生活方式的时候了。
我心中存留的一份情,搁浅在茫茫人海中,我想让它延续下来
我调整自己,鼓起勇气,自起炉灶,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既然必须面对,既然无依无傍,我只能选择不依靠任何人,自食其力,坚持到毕业。
但是生活并没有真正平静下来,我的生活会受到许多莫名其妙的干扰,比如继母生气了,会把放在过道中的蜂窝煤弄碎,半夜里还有人往窗外的墙上摔玻璃瓶,我知道这些干扰的目的,因为有人希望我尽早离家。
毕竟我是个女孩儿,虽然一再鼓励自己坚强,但有时也会害怕。做饭时没有必备的生活用具,继母只给了我一只沙锅和一些碗筷,我用水必须得用大姐搬家时仅剩的一只水桶从爸爸的水缸中拎水到屋子里,有时想过去拎水,但爸爸那还插着大门。这样酸甜苦辣的生活,我承受了太多,我用自己那份力量承受自己的生活,没有埋怨,也没有灰心,觉得唯一的好处就是能从恩怨缠身的环境中分离出来理清自我,重新生活,这是一种解脱,有了这份勇气,我反而变得更坚强。
我用这种心态自己独立生活到毕业,找到工作,住在了单位,基本安顿了自己的生活。1999年底,父亲病逝,我彻底走出了这个承载了太多冷暖、辛酸的家。
以后开始在生存的路上自力更生,一针一线都要靠自己,有苦也有甜,总的来说,比较顺利,如今我已拥有自己的小家,有了自己的孩子。
我常梦到奶奶坐在那个熟悉的小屋中,在等我,而我正走在回家的路上,这种幸福拥有时那样幸福,想起来那样美好,失去了还存在人的心里,正是因为有了这份感情的支撑,我才勇敢走到现在。
我看过一个电影,有个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做了律师,委托人竟是他做妓女的生母,对方律师调查了两人关系,找到孤儿院院长作证指出被告当事人与律师是母子关系,院长说,不管他们是不是母子关系,女被告人为他人付出了关心和爱,这样的女人我们就可以称之为母亲。我想院长这句话是对亲情大爱的最好诠释,基于我个人的经历,我愿意这样去理解亲情,人类的亲情规律是传统大于需要,而在当今社会,也有人有勇气为自己的需要做不一样的选择,就像我在信里说的武汉公开征女的老教授夫妇,他们凭借自己的经济条件可以进条件好的敬老院,但他们认为那里没有亲情,想在非血亲关系中建立一种切实的亲情,来填充生活的空虚,享受天伦之乐。虽是非传统的选择,但却不是没有道理。
我也是怀着同样的感受有了公开认亲的想法,因为我心中存留的一份情,搁浅在茫茫人海中,如果能让这份感情延续到以后的生活中,将是件很幸运的事。我想让生活能够多些快乐、温暖的亲情,亲情中多一些传递需要和支撑的纽带,这就足够了。
但愿我的心意您能够明白,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把我的内心向别人袒露,也许是我们有缘吧,但愿您能够帮助我完成想做的事。
吴烨在当初给我的来信中,写上了她征求父母的条件:
为人忠厚、正直、性格开朗、豁达、身体健康、心理健康、未生育儿女的空巢老人,这样彼此间没有客观的障碍,容易产生爱心,培养感情。
无生活养老负担、现有正当职业或正式退休在家,60岁以下的老年夫妇,最好是秦皇岛市及附近范围内,彼此的选择既不图钱、也不图势、只图感情上互相需要,精神上互相支撑,有一个和谐、完整的家庭氛围。
让我们都能拥有坚强、乐观的心。
她说,她并不是完全按照这些条件来选择亲情,最重要的是彼此都有内心对亲情的期待和呼唤,所以不论是否够条件,只要有缘走在一起,她会像亲生女儿一样相伴二老左右。
那段时间通过与吴烨几次的交流,我更加理解了吴烨在信中流露的寻找非血缘关系父母的想法,我觉得,这是她对自己童年残缺的补偿,更是一种精神上的自我救赎。
从磨难中走出来的人,有两种选择,一种是爱,一种是仇恨。吴烨选择了前者,渴望付出爱和得到爱。我希望她的心愿能够实现,但这还要看缘分,如果人生已有的缺憾注定无法补偿,我们还可以让自己放下执着,珍惜当下的拥有,向内心求得解脱,并获得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