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乡村的记忆盛宴
关于刘家科先生《乡村记忆》中的散文,我管他叫做“盲肠”散文,而欧美作家管它叫做“回忆性”散文。
盲肠在功能衰退之前,曾经是我们生命中一个很发达的器官,对人类的进化产生过重要的作用。它肯定经历漫长的岁月,经过无数场轰轰烈烈的运动,才走向今天的状况。不管怎样,它是人类消化器官的一部分。也许是最初的消化器官。
这是一个关于“盲肠”学说的体验,是一次繁重的考察活动。刘家科先生进行了一次心路的遥远旅行,他完成了这部《乡村记忆》。
这些追忆文字,这些看似平静的诉说,让我们感受到了作者心灵中那种幸福的阵痛。记忆幸福,是人类的一种本能。
今天的集会,应该说是关于平原的一个节日。刘家科先生的记忆也道出了平原上汉民族的苦衷。他也像其它民族一样,在张扬自己汉民族的个性。
曾经强大的汉民族已经遗失了自己最本色的东西。虽然,那些伟大的东西,在短时期内,不会像玛雅文化那样消失,但它在逐渐因渗漏、风化而遗失。用文学记载我们乡村的这一些风俗和场景,是我们惟一的方法。
刘家科先生的《乡村记忆》所做出的贡献,使我们再次意识到抢救平原文化的严重性和复杂性。
每个民族都应该张扬自己的文化,以区别于其它的民族。我们汉民族为什么不能张扬自己的个性呢。这里头存在的,是民族的异化与异化的民族问题,这里有着许多撕扯般的阵痛细节。
汉民族的歌舞到哪去了,汉民族的风俗在哪儿。现在的村庄,曾有的很多美好的东西已经销声匿迹了。
比如说村庄的方言,那些蕴含丰富的粗野的土语,还有一些传说和歌谣。还有那种笑声,开怀大笑,尤其是村妇的那种放荡的大笑,再也不复存在了。
说书艺人已经没有了,千年大树没有了。一些动物和昆虫消失了,一些植物消失了。比如杜树,还有那些土玉米和黍子已经成了稀罕物,还有一些野草的绝迹。
除了农药带来的副作用,还有现代科技给村庄造成的功利性,使村庄走向了片面和极端。一个村庄的开放,使它告别了所谓的桃花源式的耕种方式和生活习俗。在这些现象中,谁也不能肯定村庄是衰败了,还是在进步着。
现代文明的冲击,和自然界的失衡,使村庄改变了原有的容颜。村庄失去了犁和耕牛。犁被遗弃了,耕牛被赶进了屠宰厂。雨水的短缺,河流的污染。以及现代科学和文明的涌入,使村庄失去了往日的平静和平衡。
村庄召唤文明的同时,改变了自己,失去了本色。无论外在形式上还是内在结构,都已面目皆非了。
刘家科的散文是对已经流失和正在流失的平原汉民族文化的回望和补偿。
我们可以把刘家科的“记忆性”散文分为几种场景——
纯粹风情场景:像《骂街》、《吹牛》、《闹洞房》等;
生活场景:像《洗面筋》、《蒸蜊蛄》、《龙须面》等;
风物场景:像《旋风》、《古槐》与《麦桔垛》,《湾里的村庄》、《一个村庄与另一个村庄》等;
劳作场景:像《看青》、《收麦》等。
在这本书中,这些美好的情景一一重现。其实有些已不复存在。就像盲肠一样轰轰烈烈地运动过,之后,就被闲置在一边了。将来,谁也不会知道它们曾经起到过的作用。
青少年时代的刘家科,一些美好的事件和场景给他的心灵打下了烙印。多年后的刘家科先生曾经忧心忡忡,但他经过了多次反思,能够平静地看待过去。他开始回顾这些已经痛失的东西,当他能够用平静的目光看着这些,用缓和的幽默的语气去分析,我们从中看到了一个村庄的悲欢,一个村庄的盛衰。
刘家科先生的某些散文就像诗篇,比如《看雨》、《听雪》、《连阴雨》等。他说:“旋风早已平息,而旋风的余韵仍绕梁数日,不肯离去,村里的人们似乎得到了一次精神上的满足。”
而其中有些篇什可以说是小说。人物丰满,故事殷实。比如《出殡》一篇,大段独白似的心理描写。还有《存善》,一开始:“存善终于离开了他七十年不曾离开过的村庄。”对于一个人,在一个地方寸步不离,就是传奇故事。刘家科先生这些篇可以说是完整的故事,是一篇好小说。
有些散文则像是充满传奇性的神话。像《蜂王》、《传九》、《无名氏》、《大水》等篇,比如《大水》一开头,就说“大运河的故城辛堤段发现了大水兽……。”
不只是读刘家科先生作品的人,就连作者自己也以为,《骂街》是他的得意之作,骂街是一种张扬和宣泄。对于汉民族来说,骂街等于一次演出。经过了很久的准备之后,他们登场了,他们很卖力气,甚至用整个生命来完成一次骂街。像此类作品还有《吹牛》、《打赌》、《抓阄儿》等。
总之,我们人的生命中,除了记忆,什么都不能使幸福更持久一些。刘家科先生《乡村记忆》中,实录了那些逝去的美好的东西,宣告了幸福的不可磨灭的永久性。这些文字,不仅开阔了我们视野,也为我们提供了一次参加平原乡村记忆盛宴的极好机遇。在此,感谢刘家科先生把他关于平原乡村的记忆,变成了我们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