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给我打电话，说结婚纪念日旅游，把小孩丢在我家管两天，让我教他写作文。

我说，我有一种绝症，小孩一哭，我就会死去。真的。

他说，那死就死吧。

 

小孩背着灰太狼书包，被“嗵”扔在我家门口。

我迅速扫描了下，一年级，西瓜头，嚼口香糖。

小孩进门，迅速扫描了下，说：“张叔叔，你抽烟吧？我闻到味儿了，我老爸也抽烟，但他怕我妈，每次抽烟都要趁我妈出门，偷偷摸摸到阳台，还得开窗户。”

卧槽，年纪轻轻就这么话痨，平时一定很寂寞吧。

“上次我妈突然回来，呵呵呵呵，把我爸给吓得！”

为了表示友好，我递给他一瓶啤酒，他摆摆手不喝，继续说：“我妈没发现，我爸就躲在阳台不敢出来。风那个吹啊，呼啦呼啦噗呲噗呲的。我隔着玻璃门看，呵呵呵呵我爸就穿了条棉毛裤，风一吹，整个人差点结束生命。”

我气愤起来：“那你也不说！”

小孩瞟我一眼：“总得给我爸个教训。”

我觉得他很危险，非常努力投入写剧本。

电脑放着怀旧金曲，小孩跟着唱起来：“贱货贱货你算会演吧，让我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我打了个哆嗦，电脑里那英在唱：“借我借我一双慧眼吧，让我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但我不敢纠正他。

 

小孩打开书包，又开口了。

小孩说：“张叔叔，你看你头发都白了，胖乎乎的。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我：“什么话？”

小孩：“有钱难买老来瘦。”

我：“……”

小孩：“再说你也没钱，家里连娃哈哈都没有。你这样是虚胖，没有营养。”

我没敢吭声。

小孩更加同情我了，翻开日记本给我看：“张叔叔，你看，2013年5月9号，我太公就是像你这样。”

我：“什么叫像我这样。”

小孩：“太胖，去世了。”

去你大爷啊！我比你爸爸还小两个月！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外面零下五度，冻得你一夜长大！

我定定神，说：“作业做完了吗？”

这个问题十分强大，很多次我在黄昏的小区里头，只要一听到家长说这句话，小孩立刻心情低落，生命值下降，毫无攻击能力。

西瓜皮果然垂头丧气：“没做完。”

“那你还不动手！”

“是体育作业，张叔叔，你带我去冬泳吧！”

我威严地说：“不去！”

“你再胖下去，脑子会断气的。”

“不去，说了不去！”

“哎，我还想要个弟弟呢。”

“怎么扯到弟弟了？”

“本来你生一个就行了，因为你太胖，没生出来。”

“……走走走，去去去。”

 

游泳馆。大冬天的为什么也要开放啊。见鬼。

买好泳衣泳镜，小孩利索地窜进更衣室脱衣服。

我绷起脚尖碰了碰水，好像还行，就再伸进去了点。

像被人一棒子重重砸在脚上！

脑海一片空白！

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空白

我保持姿势僵硬了很久。

扑通，小孩跳进去了，连气都不喘一下。

小孩在水里绕着圈游，一会儿扎进去，一会儿冒出来，像个忙碌的饺子。

饺子还冲我喊：张叔叔，你快点。

卧槽！！！

小孩子看不起我，我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宝塔镇河妖。

我默默喊了句，祖先保佑，吸口气跳下去。

瞬间全身收缩，好像凝固到了一个冰块里，眼珠子都变成死皮细胞。

刀割。

全身麻木。

剧痛。

在短短的这一刹那，我飞快告诉自己。

离婚少妇因为冬泳重启人生。

悲痛的老人因为冬泳幸福晚年。

张嘉佳因为冬泳英俊起来。

小孩大叫：张叔叔，你不要哭。

 

泳池边还有个救生员。

我在水里头一动不敢动，救生员在岸上绕圈。

救生员比我还急：“你动一动，你这样越来越冷，你把手臂划开来，游两下不就热了吗？”

我张开双臂，咔嚓，胳肢窝都冻上了。

现在我成为一个冰冻的大字飘在了水面上。

救生员还在喊：“姿势不对，你会不会游啊。”

我说：“你你你你，有本事你下来。”

救生员嘿嘿一笑，裹紧了羽绒服。

我说：“我要是沉下去了，你怎么救我？”

救生员迅雷不及掩耳打开羽绒服，露出里面穿的泳衣，又飞快地合拢，整个过程不超过一秒。

他娘的还带起了风，扇到我身上像投来一串飞镖。

小孩游兴奋了，扑腾到我身边，拽着我的脚往前游。

我心中一抖，哆嗦地嘶吼：“不要啊！”

来不及了，冰水从我全身流过，就像紫龙在瀑布里头一样，只是这个瀑布是横的。

我的脚被拖着，头沉了下去，耳朵都灌进了水！

我刚想说话，一张口，水呼噜噜地灌进来。

停！呼噜噜！

救！呼噜噜！

命！呼噜噜噜噜噜！

 

那一刻我在水下居然能分辨出眼泪，我疯狂流着眼泪来温暖自己。

不要啊，放开我，我叫你妈妈，我叫你爸爸！

 

我疯狂踹动我的双腿，小孩被咕地猛踹出去，直接弹到了浮标上。

小孩又游回来。

小孩：“张叔叔，你不是说自己会游泳的吗？你游给我看啊！”

我估计我嘴唇发紫，说不动话了，但是小孩在挑衅我，这个不能忍。

 

他在我旁边游来游去，我蹲在浅水区回血蓄力。

蓄力……

蓄力……

蓄力……

 

他游了三分钟，我突然窜了出去！

用尽我最后的热量！燃烧我最后的生命！疯狂地窜了出去！

蝶泳！双臂大回旋！嚎啕击破水面！巨大的浪花！

水花落到我身上了。

……

……

……

妈个鸡立刻就冻成了汤圆，在水里跳了起来。

越跳越快，小幅度高度震荡，身边出现了一个漩涡！

 

小孩目瞪口呆，估计是从没见过这么厉害的炫技，连滚带爬冲到岸边。

小孩跟救生员说：救救他。他抽筋了。

全文完。

发烧39度。

呵呵呵呵暖男关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