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日17点30分

推开门化妆师就傻呼呼地看着我，一脸惊悚：张++你去不去天涯杂谈？
我莫名其妙：不去。
化妆师：那你认识不认识那里的版副。
我莫名其妙：不认识。
化妆师：奇怪了奇怪了，那个版副在失事的火车上，不在了，我在她的博客里看到你照片，深更半夜，吓死我了。
我手脚冰凉：那你记得叫什么名字吗？
化妆师：好象叫多艳什么的。

我坐下来，站起来，坐下来，站起来，终于明白自己应该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我要打电话。

背对着来来去去的人，我攥紧手机，头皮发麻，拼命翻电话本。
从A翻到Z。
可是我要打给谁？

 

一个号码都没拨，只是把手机放在耳朵边上，然后安静地等待有人说喂。
没有人说喂。
那我就等着。

 

把手机放下来，发现走过去的人都很高大。
我怎么会坐在走廊里。

 

拍档说：是你的朋友吗？
我说：恩。
拍档说：哎呀哎呀连我的心情也不好了。
我说：太可怕，人生无常。
拍档说：那会影响你在台上的状态吗？
我说：怎么会的，我没事。

 

接着我继续翻手机。拍档和化妆师继续聊着人生无常。

 

5月1日18点30分

直播开始了。

拍档说：欢迎来到我们节目现场，今天呢会有三位男嘉宾三位女嘉宾，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面，也许会在我们的现场擦出火花，到达幸福的彼岸。

我脑海一片空白，恍恍惚惚可以听到她在说话，那我也要说，不能让她一个人说。
我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

 

我侧着脸，从拍档的嘴型大概可以辨认，因为每天流程差不多，所以知道她在说什么。
拍档说：那让我们进入下一个环节，爱情问一问。

我跟着她一起喊，觉得这名字好熟悉，对的呀，我每天都会喊，可是接下来我该干什么？
我不知道，就拼命说话。
但是我看不到自己的嘴型，所以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中间进广告的时候，编导上来偷偷告诉我，别把嘉宾的话都说完了，少说一点。

少说一点我该干什么，那我说笑话吧，不对，那也是说话，但总不能不说，拍档一直在说，我还是得说。

 

男嘉宾和女嘉宾手牵着手，笑容绽放。
我闭上了嘴巴，因为这就是结束，直播结束了。

 

5月1日19点30分

我赶紧上车，北京的朋友要来，得去约定的地方见面，请客吃饭。
开车去新街口。

 

车刚开到单位的铁门，就停住了。
我的脚在发抖，我的脚在发软，我踩不了油门，踩不下去了啊，TMD。

为什么踩不下去啊，TMD，我也喊不出来，然后眼泪就哗啦啦掉下来了。

眼泪哗啦啦地掉，油门踩不下去了。

油门踩不去了，我趴在方向盘上，眼泪哗啦啦地掉。

 

5月1日19点50分

我明白自己为什么在直播的时候，一直不停说话不停说话，因为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
不说话，眼泪就会掉下来。

 

5月2日1点30分

有几位朋友走了。
我打开第二包烟，点着一支，一口也没吸，搁在烟灰缸边沿。
它搁在那里，慢慢烧成灰，烧成长长一段。
长长的烟灰折断，落了下来。

烟灰落在桌面上的时候，我的眼泪也正好落在桌上。

 

5月2日3点30分

 

我蜷缩如同屎壳郎，大声地喊，姐，姐，姐，姐。屎壳郎这种低等生物懂得的音节实在太少。
哭得声音都嘶哑了。没用的东西。

——姐，姐，姐，姐。
——姐，姐，姐，姐。
——姐，姐，姐，姐。
——姐，姐，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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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艳说要到南京来看我。也许这辆火车就是行程的一截。
车厢带着多艳一起偏离轨道。

一旦偏离，你看得见我，我看不见你。

如果还有明天，要怎么说再见。

我最最讨厌汽笛的声音，因为预示着离别。
多艳还没有到达南京，我就哭成了泪人。
连听一声汽笛的资格都没有。

书本还没翻到扉页，作者就说声再见。

 

多艳送给我的手链，月前突然散了，我一颗颗收拾起来，藏在柜子里。
多艳郑重地提醒，这手链是要用矿泉水泡过，才能戴的，戴左手和戴右手的讲究不同。我还没泡一下，它就已经散了。

如果还有明天，要怎样装扮你的脸。
新娘还没有上妆，眼泪就打湿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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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多艳的博客里有我的照片。

我打开的时候，已经是5月4日1点。

到这个时候，才有勇气重新上网。才有勇气到那个叫天涯杂谈的地方。才有勇气看到一张一张的悼念贴子。

然后，跟着帖子，我进了多艳的博客。
在小小的相册里，有景色翻过一页一页。

景色翻转，我看到了自己。

那个穿着白衣服的自己，欠着多艳小说结尾的自己，弄散多艳手链的自己。
那个自己就站在多艳博客一角。

而我在博客外，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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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艳的博客有一篇，她在里面说——
私下里，我说：++你快点继续写吧，再不写我就等不起了。我就没有了那股热情激情了。这厮居然一点也没感动的说啥：等等我，有人都等了七年了，你就不要在乎这一时半会的了。真是无语凝噎。

 

是我等不起你。

 

天地间伤心的事，都在身后的这个世界里，美好都在有你的那个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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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阶边的小小的花被人踩灭，无论它开放得有多微弱，但是准备了一个冬天。青草弯着腰歌唱。云彩和时间都流得一去不复返。——阳光从叶子的怀抱里穿梭，影子班驳，岁月晶莹，脸庞是微笑的故乡，赤足踏着打卷的风儿。女子一抬手，划开薄雾飘荡，有芦苇低头牵住汩汩的河流。

 

山是青的，水是碧的，人没有老去就看不见了。

居然是真的。

 

多么多么爱你
多么多么爱你
多么多么爱你
多么多么爱你

 

恩，是这样，多么多么爱你。
那么，无论你在哪里，也会继续爱着我的。

 

 

张嘉佳 08/05/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