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士陵园牵牛花
(2022-03-13 19:00:57)分类: 史海钩沉 |
烈士陵园牵牛花
在南联读书时,从教室窗户望过去,便是郁郁葱葱的龙凤山和掩映在苍翠中的烈士陵园,它不仅位于林县城的边缘,而且还是林县城的制高点。
据说烈士陵园于1976年3月动工,1978年8月落成,总面积20000平方米,主要建筑物有烈士纪念碑、烈士纪念馆、孙占元烈士纪念馆、栗振林烈士纪念馆、烈士灵堂、烈士公墓、烈士纪念亭等,安息着3966名烈士。其中,孙占元烈士被评为“特等功臣”、一级英雄,朝鲜授予他“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英雄”称号,金星奖章、一级国旗勋章各一枚。
这些年城市急剧扩张,新的建筑把龙凤山围了起来,烈士陵园却没有动,原因有二:一是大,难以搬迁;二是烈士陵墓,难以搬迁。两个难以,就搬不动了。
龙凤山的北边,是绵延的山脉;龙凤山的南边,是连接高速口到市区的迎宾大道;烈士陵园依山就势,坐南朝北,山坡上翠柏葱茏,芳草成茵。不到春天,陵园门口的道路两旁,其貌不扬的木棉树,不如两侧成行的松柏树。山坡上的松柏树,树龄随路长。在我看来感觉难言,似热闹,似寂寞,又怎如举重若轻的写意!
松柏树是北方最和谐的植物,无论在哪儿——即使是坚硬贫瘠的悬崖上,也会长出巨大的树冠,碎叶上的绿,不分季节,像极了身边的老好人,好到很容易忽视或者熟视无睹。而木棉树则不一样,作为一种生长在热带及亚热带地区生长的落叶大乔木,北方是引种过来的,“木棉花艳开,寒冬不再来”,春风吹过,即便不抬头,也会摇下一两朵花来砸在地上;一抬头,很夸张地只见花不见叶,彷佛那木棉树吐出了猩红的舌头,朝四面八方吹着口哨宣示春天来了,恨不得占领春天的地盘,来彰显它与松柏树的不同。那么艳的花,像在万绿从中炸开了一个口子,我对于这种大红色,甚至觉得它俗。花落之后,看到木棉枝桠上稀稀疏疏的大叶子,又恍若明白,所有红艳艳的一生,只是为一个春天准备的。
木棉花开时,它壮硕的躯干,顶天立地的姿态,英雄般的壮观,花葩颜色红得犹如壮士的风骨,色彩就像英雄的鲜血染红了树梢,但陵园拱门里的铁栅门依旧关闭着。;木棉花落时,树下落英纷陈,花不褪色、不萎靡,很英雄地道别尘世,但陵园拱门里的铁栅门依旧关着。似乎只有每年的清明节和国庆节,这里才引来洋溢着笑脸和朝气的学生们瞻仰先烈,其他时候,就只是青山深处埋忠骨了。
清晨或黄昏,山下的红绿灯路口,站满了空手的人和推着车的人。红绿灯按照设定轮流上岗,路口的人杵在那里犹如陵园里爬起来的僵尸样一个表情。不同的衣服,代表着一样的身份;一样的眼神,盯着不同的方向。按部就班,没有混乱,在不同的人身上,隐藏了尖茅利戈;没有人叫痛,甚至没有痛苦和愤怒。长久的按部就班,已经让双腿机械,跟着红绿灯的节奏,在干净的人行道上,把彼此的秘密和孤独带走。
某月某日早上,龙凤山下的人行道上多了一溜上了白漆的巨大铁管,足足占了一小半人行道,白漆经过路人N次的目视,逐渐被人忘记。就像坡上陵园的白墙,我们一直忽视。停下脚步细细看,会发现水泥柱子和细铁线拉出来的格子。偶尔会有野猫、野狗连滚带爬跑下来,冒险偷渡过车流滚滚的柏油路,去城郊广场上捡人的残羹。附近小区很多人养猫,春天时候在灌木丛里通宵搞独唱,却从没见过一只追着老鼠(城市老鼠肥硕如猫,比猫笨拙)尽自己义务的猫——猫和老鼠在城市里和谐了。
玉兰花开花落,春风吹来了树的浓荫,夏天闪着光在叶片上滑走了,秋的果实瞬间挂满了枝头。北国的四季,春夏秋冬从衣衫上就可以体现鲜明,每一段季节的交替表演都令人颤抖,无论树木还是身边的花花草草,即便是头顶的蓝天白云也会因此而产生变化。
待陵园篱笆上的牵牛花开了时,人们的衣服也呈现季节的颜色,植物们用自己的生命表演着季节。只有一根缀着玉叶的牵牛藤条,牵牛藤条上只有三朵牵牛花,蓝色花朵从绿色篱笆上探出来,在喧嚣里落寞,孤寂,却丝毫不见它的挣扎。尤其是朝阳爬上人民医院纪念墓碑的尖顶,新鲜明媚,牵牛花迎着穿过松柏树缝隙的阳光,像得了某种奖赏,泛出淡淡的光辉。绿萝缠着白杨树,桂花树默默无语,发财树在挣扎突围,牵牛借了篱笆的力,向着人行道扑过来——这是它的本能,它需要阳光。在一片绿中,有几朵小花,平添了一丝温情。
山脚下的城市人,在匆匆忙忙赶路,忽视了身边的小花。生活都在匆忙的计划中,牵牛花却没有任何准备,在一个清晨,被园丁的刀给收拾了;陵园的篱笆修葺一新——这是规则。
我曾经忘情于汉廷的歌赋,我曾经惊讶于李杜的诗才,我曾经流连于宋元的词曲;但现在,我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浅薄!这陵园篱笆上的牵牛花,装饰不了活人的梦,装饰不了死人的骸,更装饰不了城市的宽容与博爱,来这里受臧伐之苦?牵牛花何时再来?不来也罢!但牵牛花的来去又岂受人为干涉?它毕竟还是要来的,因为在它的世界与自然规律,它身不由己。就好比黑暗中刺裂夜空的闪电,又好比撕开乌云的阳光,一瞬间就让我如饮甘露,让我明白了永恒的真理在这个世界上是真实存在着的。
农村人憧憬城市的绚烂,城市人向往农村的悠闲与自在,这似乎是永远无法调和的难题。墓园的门,依旧还是重重地关闭着,似乎在刻意隔绝这个世界。
建筑围绕的龙凤山,像一个大坟头,不,更像是一张大嘴,那些鳞次栉比的高楼,多像它的獠牙或大地的栅栏啊!风吹,花香、鸟鸣,都洋溢着无限生气。其间来来往往的人头,正如含苞待放的牵牛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