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勇若怯

—致柳传志先生的一封信

柳传志先生：

值联想新局，您再次归来，为人瞩目。作为一名普通的商业研究者，我有一些个人的思考想和您交流。如有冒昧，还请海涵。

无论是您向媒体还是给全体员工的公开信，甚至是要把联想带入伟大企业行列的言称，表达的都只是一种信心。只是这种信心抑或愿望的表达没有展示出合理的逻辑。我们唯一能看到的举动是重新倚重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市场。这显然是为解联想当下的燃眉之急。但就是这个燃眉之急的解决，也是假定在联想能顺利找回当年在中国市场上的执行力的情况下，才能奏效。

事实却是，当年在中国市场贴近地面，走在一线的最富战斗力的那批人，要么官至高位，要么早已离开联想体系。今天的联想还能找回那种脚踏实地的真正和消费者在一起的创新精神吗？无论是杨元庆、刘军还是陈绍鹏他们还能像当年那样深入三四级市场看渠道吗？比他们职位低很多的人能吗？他们干净的皮鞋还能“沾土”吗？联想这一次回归能对市场做到真实的下沉吗？这才是最让人担心的。

如果这一关能过，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它关乎联想的未来。这就是，联想走向未来的深层逻辑需要做出大的判断。十多年前，您和倪光南先生之间关于“贸工技”还是“技工贸”的争论，以倪离开联想而结束。这样，联想一路走来，也就成就了自己的基因，很难再作改变。十多年后的今天，无论产业竞争环境还是消费需求都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企业的商业逻辑到了需要重新解读和研判的时候。一条路是要坚持做一家高科技企业，那就必须建立强大的研发系统。当年联想学三星做奥运营销，也许没有注意到三星背后在研发上几近疯狂的投入，而这才是更为重要的基础；更进一步，也许没有理会到今日所谓研发的内涵，早已不像20年前离消费者需求那么遥远，而是在研发的初期就会引入丰富的消费者洞察。另一条路是做一家纯粹的消费品企业，而这同样需要重新想象的思维。比如我们熟知的苹果公司，这家公认的电子消费品公司一直声称自己是做软件的企业。如果加上对iTunes的理解，就更能明白他们对应用环境的极度敏感，和由此而生的商业模式上的革新。事实上，这也正是苹果产品极富体验性的根本原因。总之，联想到了创立全新的商业模式，找到互联网时代生存法则的关键时刻。

联想早已是一家公众公司，它只是需要对的人来驾驭和领导。“联想是我的命”，这句话言辞铿锵，其意恳切，却是欠缺科学理性的表达。您“义不容辞”的出山，也许会使得这个大弯还会继续被放大才能拐过去，只是恐怕今天的竞争环境不会再给联想这么从容的机会了。这也许就是所谓“大勇若怯”的真意吧。

至于对联想全体员工，反倒应该更清晰地告知他们局面的足够危险。其实，联想今日的危局已是事实，信赖自己的士兵能有足够的勇气也许更能激发他们的战斗力。一是自身知弱而后才能勇，二是惟有如此才能引起来自各方的支持，您自己都觉得不要紧，别人当然更会远观。所谓得道才能多助。如您所言，伟大的企业无一不是历经凶险而成就，但他们又无一不是因能把恐惧摊开来正视它从而获得解决之道。我们当然希望在您这一代人中就有人能带出堪称伟大的中国企业，但这恰恰需要您能有归零的心态，重新看待今天的联想。这样，也许您能在危机年代又一次为中国企业家精神的辞典里添加新的词汇，释放能量，烛照未来。这正是我们的期望。

                                                                张中锋

                                                              （刊于5月4日《经济观察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