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语：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流行行动：打心理咨询热线
流行困扰：和谁还能牵手到白头

 

在人们普遍慨叹世事不如人意时，从1990年起，一个叫汪国真的人悄悄地凭借一首首温情脉脉的小诗成为少女们心中的另一个偶像。他在1991年红遍大江南北。

汪国真的诗有多少文学价值是搞文学研究的人关心的事。我关心的是汪国真的诗何以在90年代最初的两三年里如此流行。

你走来的时候
我的期待在远方
你离去的时候
我才明白
你就是我梦绕魂牵的期待

命运有时像个
调皮的女孩
制造了许多懊恼
却又悄悄躲开
天空还是昨日的天空
云彩不是昨日的云彩
（《梦中的期待》）

情感并不炽烈，奇情更谈不上，语言也没到惊世骇俗的程度，那么打动人们的是什么呢？

简单。简单的感情，简单的语言，不用费思量，不用丰富的生活经验就能理解诗中所要表达的。

卡拉OK风行，在声嘶力竭中，一些人似乎发现了一个宣泄内心苦闷的渠道，另一些人则找到了停放暧昧感情的处所。卡拉OK里那些真真假假的打情骂俏则较多地用两首男女声对唱作为暗送明送秋波的热身演习。

一首是《萍聚》，另一首是《我悄悄地蒙上你的眼睛》。

“不管以后将如何结束/至少我们曾经相聚过。”
“我悄悄地蒙上你的眼睛/让你猜猜我是谁/从Mary到Sally和Every就是不喊我的名字。”

男女之间能这样调情，对人的心理承受力真的是一种训练！

越来越多的人们出没于声色场所中--卡拉到处OK，尽管没有几个人真的会对包房里的眉目传情认真。

同时电台开始推出点播歌曲的栏目，人们不怕在公众媒体上表达个人感情。更有若干条电话咨询热线开通，帮助人们解答各种心理疑难问题。妇女热线、青春热线、艾滋病求助热线……

国人就像是病患，四处求医。

青春健美的叶倩文以一曲《潇洒走一回》给了大家一些轻松，但也给了一些人不去深究是非、不去反思得失的解脱之道--真的错了，失了，就当“潇洒走一回”吧。

很多人重新去认识生活中的得与失，心理逐渐能调整得平衡了--如果人生不过是潇洒走一回，有什么放不下看不开的呢？

巩俐和张艺谋的恋情因张的妻子萧华诉诸笔端而公开化，但媒体虽然对萧华表示出了些许同情，却未见有谴责巩、张两人的报道。伴随着两人在国内外频频获奖，1993年，《菊豆》和《大红灯笼高高挂》国内获解禁，两人成了媒体的宠儿。他们的恋情见诸报端竟成了佳话。《北京青年报》曾在1993年夏天的一期《青年周末》头版上刊登了一帧巩俐的整版照片，并以粗黑字体打出“巩俐改名巩艺谋”。其实文章并没有披露什么内幕消息，只是以轻松的口气讲了巩俐要改名的一个玩笑。因为是关于巩、张两人的，所以非常吸引人。那一期曾创下了《北京青年报》的一个发行纪录。此时的巩俐显然已经不避讳公众把她和张艺谋联系在一起。

大众对巩、张两人的恋情如此宽容连一些西方人士都认为：“你们比我们开放多了。”

也许自进入90年代，人们就开始滋生世纪末情绪了吧。总之，我们的流行文化中渐渐多了些放纵的味道，多了些无可奈何花落去的凄凉感。大家因为对将来、对永远的不敢期待，而多了些及时行乐的纵情声色。

铁时达表推出了周润发和吴倩莲出演的“烽火篇”：一对情侣因战乱离散，多年以后，改变的是岁月，不改的是往日情怀。那句著名的广告词一时间竟成为很多人放弃感情时的轻浮借口或感情失落时的自我安慰--“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一世情不再是男女间惟一的追求，选择一段情则成了一种新时尚。

这一时期，离婚者中以“性格志趣不同”为理由的占43.5%，以“家务矛盾”为理由的占17.7%，以“生活作风问题”为理由的占7.7%，以“性生活不和谐”为理由的占5%，分别比80年代初上升了2.9%、2.2%、1.7%和1.9%。
1993年，北京开了第一家性用品商店：“亚当和夏娃”。广州电台开通了第一条性咨询热线“1+1”，不仅很多男性、女性也会去打电话问：“如何达到性高潮。”

婚姻操作的难度又加大了，其脆弱程度又晋级了。现代人解决婚姻问题的过程中分析出了越来越多维系婚姻的因素，但分析出的因素越多，人们对婚姻的要求也越多，原来婚姻只是一桩社会关系契约，现在要满足人身心多方面的需要，婚姻似乎越来越不完美，不完美的东西总是难免被淘汰。

但有的人开始清楚地意识到了这种敢于而且乐于以新换旧的心理对感情的戕害有多大，并试图挽救日渐消失的那份纯真。

没有比这时的中国人更想用一张网网住自己的爱人的了，这一次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而且出国潮在此时又掀起了一个高潮，社会中又出现了一批留守家庭。

1993年的情歌无比缠绵，这些情歌都开始表达主人公对爱情的忠贞，而且对既有的感情经历充满痛苦的回忆使主人公流露出希望以真心换真心的强烈愿望。

“给你我的全部/你是我今生惟一的赌注/只留下一段岁月/让我无怨无悔全心的付出/怕你忧伤怕你哭/怕你孤单/怕你糊涂/红尘千山万里路/我可以朝朝暮暮/……提着昨日种种千辛万苦/向明天换一些美满和幸福/爱你够不够多/对你够不够好/可以要求不要不在乎/不愿让你看见我的伤楚是曾经无悔的风雨无阻/拥有够不够多/梦得够不够好/可以追求不认输。”周华健的《风雨无阻》不仅在当年而且在后来的几年中也一直是电台点播率非常高的一首歌。

其实唱到最后一句已经是给自己打气了--即使在前面许下这么多美好的誓言，即使真的这样做了，也未必能得到自己期望的那一份真情，但真若就此一败涂地，岂不十分凄凉？于是只有勉励自己继续追求，万一哪天成功了呢？

年轻的一代在嘲笑过父辈们的痴愚后现在又重新羡慕并渴望获得父辈们享有的那一份天长地久。

苏芮以一首《牵手》令万千听众为之心动。

“因为爱着你的爱/因为梦着你的梦/所以悲伤着你的悲伤/幸福着你的幸福/因为路过你的路/因为苦过你的苦/所以快乐着你的快乐/追逐着你的追逐/因为誓言不敢听/因为承诺不敢信/所以放心着你的沉默/去说服明天的命运/没有风雨躲得过/没有坎坷不必走/所以安心地牵你的手/不去想该不该回头/也许牵了手的手/前生不一定好走/也许有了伴的路/今生还要更忙碌/所以牵了手的手/来生还要一起走/所以有了伴的路/没有岁月可回头。”

字字句句都和这一时代的人所遭遇的爱情游戏形成鲜明对照，那份无悔，那份执着，那份单纯，那份安详在今人看来几乎是只听说过，没得到过。人们已无法追忆怎么会这么快就陷自己于这种“不幸”境地的。

人们以为摆脱旧有的感情模式，就会找到美满美丽的爱情，但所有的美丽都代价高昂。今日的人们在付出这些代价时心痛不已，觉得当年那种感情几乎不用付什么代价--没有车子、房子、票子、位子也可以爱与被爱，但那一种爱情需要付出的忠贞、奉献、牺牲自己却是现代人不大愿意承担的。

一个我父亲那一代的女人曾非常安静地向我讲过这样一段话：

我们那时候谈恋爱好象也想不起问对方钱多钱少，大家都很老实，恨不得见第一面就告诉你我一个月挣多少工资，我们家有几个兄弟姐妹。大家也没指望过有一天大富大贵，因为都很穷，谈不上嫌贫爱富。没有钱，也不像今天的年轻人过圣诞节吧，过情人节吧，买玫瑰花，买巧克力，挺复杂的。更不敢指望对方有海外关系，这在那时会是一个麻烦。

那时候也不太可能脚踩两只船，因为很容易做外调，委托组织上帮助查一查这个人的情况，或去他住的街道居委会问问，就清楚了。

两个人一结婚，不仅仅是因为有感情，从道义上就觉得两个人应该相濡以沫，互相忠诚。那时候两个人只一门心思要把家建设好，照顾好老人和孩子，怎么精打细算过日子。我们上有两位老人要侍奉，下有3个儿女要抚养，柴米夫妻少不得要为钱发愁，贫贱夫妻百事哀，但吵归吵，打归打，日子还是一路过下来了。

你说我们之间的那种感情叫不叫爱情呢？我们没有你们这一代的那些丰富多彩的浪漫，又是点歌呀，又是发誓呀。我们那位说得最动听的一句话是“我会对你好的”，这句话他只说过一次。这么多年过来了，想想他对我好不好呢？没有送过花，没有说过甜言蜜语。但是我知道我病了，不好看了，他不会离开我，他也不会去找个年轻漂亮的，来什么喜新不厌旧。我也不会嫌他没钱，厌倦照顾公公婆婆。我们在一起很平和。这么多年无论发生什么，都觉得必须要风雨同舟，没想过要离开对方。不像现在的年轻人，说没感觉了，就分手。好了好几年了，连对方一个月挣多少钱都不知道。

我觉得如果两个人之间不能互相信赖，彼此没有安全感，这种爱情不能算圆满。也许我的想法很老土，过时了。一代人都有一代人的爱情观吧。

没有了当时的环境，那样的人也不容易见到了吧。无法追回那样一个时代，现代人就开始怀念一个永远可以称得上纯情的年纪——青少年时代。于是《校园民谣》专辑成为1993年至为流行的旋律，尤其是那首《同桌的你》
“从前的日子都远去/我也将有我的妻/我也会给她看相片/给她讲同桌的你/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安慰爱哭的你/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给你做的嫁衣。”

少年时代朦胧的感情成了今日珍藏的纯美记忆，即使今日也会有新的感情，但都无法替代往日的美好感觉。这首歌的流行和80年代初罗大佑的《童年》的流行已大不相同。那一首歌描述的青春期对异性朦胧的向往是当时成年人表达自己感情的一个假借，而在示爱已无需顾忌的今天，《同桌的你》则成了成年人怀念逝去的纯真的一段感伤。

都是写青春，心境却已大相径庭。

曾经创造过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温莎公爵夫妇的爱情故事感动了几代人，而半个世纪后，英国王室于1992年宣布，曾被称为“世纪爱情童话”的英国王子查尔斯与戴安娜王妃正式分居，传媒对两人的感情生活做了大量披露。人们看到了童话的不真实性，爱情变得更为不可相信。

迷惘与失落，困惑与惶恐使人们试图去寻找新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