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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之《像水果皮一样剥落》
(2006-05-17 13:57:31)好句子！是法国十九世纪浪漫主义作家奈瓦尔说的。我们可以这样理解这句话吧：人的成长过程就是幻觉剥落的过程，这个过程汁液丰沛，令人陶醉。水果皮剥落了，结实的果肉露出，供我们品味。待果肉享受完毕，人生也就结束了。滋味如何？个人自知。
不同的人生像不同的水果。有的像苹果，薄薄的去了那层皮，结实完满的果肉就出现了。有的像菠萝，皮很厚很难打整，果肉里还嵌着籽，得剜出来；还有的，像桂圆吧，皮和核占了绝大部分，能吃的就那么一点点；还有的根本没有皮，比如草莓。……这样的类比不能进行下去了，有点矫情也有点无聊。这种分类没有任何意义。苹果就比菠萝、桂圆更有意义？没有剥落过程的草莓就是幸福？当然不是。我就不喜欢吃苹果，对菠萝也比较漠然，我喜欢草莓和桂圆。
奈瓦尔，我读过他的一些诗，但没有读过他的著名小说《西尔薇》。安贝托·艾柯说这本书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书”。真是敢于下断语啊。我不见得信任艾柯的断语，但我信任他的品味，至少，我可以认为这是一本杰出的书。从另外一面映衬《西尔薇》杰出的是普鲁斯特写过一段关于它的献词：“我们在这里看到的是一些彩虹般的图景，他们从不会在现实生活中出现，也不能被言语表达。他们只可能出现在梦里，或者音乐所引发的感受里。有时候，在半梦半醒之际，我们看到他们，想要抓住他们，定义他们，然后我们醒来，他们逃之夭夭……这是些模糊、鬼魅般的景象，就像记忆。这是种氛围，西尔薇的氛围，像是天上的色彩，葡萄藤上的花朵……但它不在词语的表达之内，它说不出来，它存在于词语之间，就像香蒂耶的晨雾。”
所谓的“西尔薇的氛围”，把普鲁斯特和艾柯都迷得不行的这个东西，说来就是幻觉吧。所谓幻觉，我认为，就是不能达成的欲望。这里所说的“不能”，其实是“不去”。当“不去”之后，欲望本身就能成为一种美好的记忆。欲望给人带来的美感，在于它跟欲望达成之间的距离；欲望是火焰，欲望达成就是灰烬，只是人很难命令自己在灰烬出现之前抽身离去。记得很多年前曾看过的一部法国电影《AN AFFAIR OF LOVE》，一对中年男女在最相爱的时候分手，他们决定：在必然的厌倦和懈怠到来之前终结交往，将爱情定格在盛开状态，让后半辈子为这朵花唏嘘感叹怀想不已。这部电影我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有一种感佩，也保持一种惊诧和怀疑。我曾经为此写道：“不肯面对必然将至的惨淡和不堪，在高潮处让这一切戛然而止。这是一种勇气。敢于面对人生所有的面目，敢于把人活一世的所有况味——枯萎、凋败、凄凉、虚无饮干，一滴不剩，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勇气？谁比谁更强大？谁比谁更心虚？”
说来其实是这样的，向往、迟疑、迷惑、不甘、后悔、庆幸……这一切，像水果皮一样剥落，而这水果就是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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