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陈可辛的功亏一篑之作
解玺璋
如果对影片中那些夸张、猎奇式的影像给观影带来的某种不适忽略不计的话,那么我得承认,这部影片的开局不错。强有力的叙事很快构建起故事的悬念,作为观众,我们被天生的好奇心所驱使,一定要追问:刘金喜究竟是谁?他真的有武功吗?这个追问由于捕快徐百九的坚持而更加引人入胜。
徐百九关于武侠的种种想象是《武侠》这部影片的华彩篇章。本来,刘金喜打死了武功高强的在逃犯,只是一个偶发事件,影片的叙事在描述刘金喜与二逃犯的打斗中刻意强调了这一点。但颇有些武侠臆想症的徐百九却以为看出了其中的破绽,他相信刘金喜一定是另外一个在逃的杀人犯或武林高手。影片通过徐百九在山寨中调查这个环节,在想象中模拟了刘金喜作为武林高手的种种表现。在这里,影片运用了所谓科学和中医经络学说中的某些知识,来解释刘金喜的一招一式。其中固然也有炫耀、展示奇观的效果,但作为一种新奇的噱头,毕竟可以调动观众观影的情绪,甚至发生了一些喜剧效果,不是不可接受的。而且,这样一来,徐百九对于武功的臆想,就有了破解武功神秘性的妙用,也使得这部影片具有了改写武侠传统叙事的可能性。至于影片赋予徐百九的执著于法的信念,倒是带有那个时代法律意识刚刚萌芽的历史痕迹,它所表达的不是“情与法”的冲突,而是山林法则与国家法律之间的冲突。在影片的前半部,这种对法律的信念只是徐百九行动的内在动机之一,影片叙事向前推进的力量则来自叙事本身对于武侠的怀疑,以及破解武侠神秘性的内心冲动。
影片叙事发生断裂或逆转是在七十二地煞现身之后。故事突然之间又回到传统武侠叙事的路径上来,破坏了它在前面努力建构的关于武侠的新的想象。这一点可以从两个方面来理解:其一,它把刘金喜的身份做实了,刘金喜真的成了七十二地煞的二当家唐龙,影片前半部关于这个人物的积累和铺垫顷刻瓦解,你就是砍掉他的双臂,他也只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武侠”而已,有侠无侠暂且勿论。其二,由于七十二地煞的现身,影片将原本属于徐百九内在动机的山林法则与国家法律之间的冲突,推上前台,而最初推动影片叙事向前发展的对于武侠的怀疑,以及破解武侠神秘性的内心冲动,至此则烟消云散,不复可见。如果说影片前半部还存有一点对国家法律的敬畏之心的话,那也仅仅表现为徐百九一定要将唐龙送上法庭,绳之以法的执著,至此,影片却又放弃了国家法律而回到了山林法则,甚至连徐百九都不得不采取他所最不耻的,法律之外的手段,帮助唐龙了结了七十二地煞的教主。此人在最后让雷劈死,可以视为这部影片的最大败笔。
陈可辛将他的《武侠》称之为“游戏之作”,爱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他一定是把“游戏”二字看浅了,看小了。游戏并非随意,事实上,中国数千年文学史,从《庄子》到《红楼梦》,都被认为是游戏之作,以此来区别那些功利的、政教的作品。陈导演的《武侠》可比《庄子》还是可比《红楼梦》呢?这当然是一句笑谈,不过,陈导演的功利之心倒是昭昭可见,他对影片后半部的转身,一定是有权衡的。他明白,对于一部商业片而言,血腥、杀戮、快意恩仇才是必不可少的,至于对武侠的怀疑,破解武侠神秘性的内心冲动,以及山林法则还是国家法律的纠结,这些统统都不重要,都只是“商业”这个新人的伴娘,新人进了洞房,伴娘则各回各家,各上各床。如此而已,岂有他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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