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画皮》有感

解玺璋

据说，《画皮》收获了很好的票房。这至少证明，观众对这部影片是有期待的。期待什么呢？首先是明星，周迅和赵薇这两个无论演技和色相都旗鼓相当的美女明星，足以让很多人翘首以待。其次是特技场面。其三是人鬼大战，施展高超武艺。其四是域外风光。或许还有其五、其六，其中是否包括了“叙事”，我不敢肯定。即使有，我想，各位也会深感失望的。影片在各个方面都很用力，却偏偏在最重要的“叙事”问题上失足落水，甚至应该判为不合格。艺术这个东西有时很奇怪，并不因为时代进步了，技术进步了，你的艺术也水涨船高，跟着进步，甚至还可能退步，电影《画皮》讲故事的本事不如蒲松龄，可以作证。

我不认为艺术家改编古典文学作品一定要忠实原著，这没有必要，也做不到。艺术家可以发挥自己的想象。但应该是合情合理的，有生活依据的，符合人性逻辑的。有人也许会说，讲的是鬼和妖的故事，天马行空，独往独来，怎能以人的合理性来要求？固然如是。但也不要忘记，讲故事的是人，不是鬼；听故事的也是人，亦不是鬼，要求一点人可以理解的合理性，不算是太过分吧？何况，这里面不全是鬼，也还有人。

譬如王生。这个人很奇怪。他从一个书生变成了一个将军，性情上反而不如书生更爽快。他从战场上掳了妖女，心生爱慕。因此，回师江南，顺便把她也带了回来，养在家里。虽说他常在梦中与妖女幽会，却又编了为妖女寻找家人的故事掩人耳目。而且，他还一再表白对妻子的忠诚，让人看着很滑稽。按照当时的道德观念，他喜欢这样一个美人，也在情理之中，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其他任何人，都不会因此而指责他，他自己也不会感到内疚，更不必老是表白。老是表白，反而显得很假，有点多此一举，画蛇添足。蒲松龄笔下的王生就承认“心相爱乐”，并将她藏之密室，“乃与寝合”。

改编者或者是要强调人的复杂性，但却失于生硬，感觉是在硬做。而赵薇这个形象也有一些不合情理之处。特别是她喝下妖女的毒酒，要把王生让给她，以换取她不再吃人心的承诺，其说服力也很有限。闹到最后，仿佛成了两个女人争着向王生这个男人表白，看谁的爱情更纯真，更伟大。然而，周迅演的这个角色，绝不同于白素真，她不是一个善良的鬼或妖。她的那张人皮是要血淋淋的人心滋养的。最后，为救王生，她牺牲了自己。改编者似乎是想证明爱情有多么伟大，可以使人死而复生，但这个弯子绕得太大，观众怕是一时还转不过来。

看得出来，《画皮》的改编是要赞美忠贞不二的爱情，并相信爱情可以带来奇迹的。在这里，改编者一定要赋予敢爱敢恨，大胆地追求“七情六欲”以正当性。这当然很好，爱情总是人人都想要的，大胆地爱我所爱，对现代人来说，也不是什么问题。但是，《画皮》能不能承担这样的主题呢？我以为它承担不了。让一个每天吃一颗人心的女妖“敢爱敢恨，大胆地追求‘七情六欲’”，大大超出了一般的人的想象力，很难为观众所认同。蒲松龄说：“愚哉世人，明明妖也，而以为美。”更有甚者，不仅“以为美”，而且还要美化它，再给它披上一张“道德”的人皮，真是“愚而迷者不寤耳，可哀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