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听帕米尔高原的声音(序)
解玺璋
所以,当曾哲把他的《转场,帕米尔高原的消息》交给我时,我一时还不能从以往的思绪中逃脱出来,以为就是个“行为艺术”。这是我对曾哲的“误读”。后来他很郑重地对我说,他不喜欢别人把他和“行走文学”扯在一起,他说那是个商业标签,和写作无关。终于谈到了写作。我从他的书稿中看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一些和写作相关的东西。我的积极性被他调动起来了。
曾哲的书稿包括两部分内容,一部分是小说,有6个以帕米尔高原男女牧民为主人公的中短篇,另一部分是他记述自己在帕米尔高原上生活数月的经历。最初看到这两个可以互相印证的文本,我有点克制不住自己的兴奋。我想这是很难得的。很少有小说家在完成小说创作的同时,用另一种文本叙述通常被人称作是素材的东西。曾哲原想做成两本书的,我建议搞成一本。我隐约感觉到,在“虚构”与“非虚构”这两种文本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神秘的联系。曾哲支持我的想法。我试着做一个版式,每一页都包含两个文本的内容,这两个文本相互关联,相互较量,纠缠在一起。真实的人和事占领虚构的时空,虚构的叙事打捞生活的片羽。这个工作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也拖延了这本书的出版进度。就在快要完成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在做的可能是一件劳而无功的事,也是一件画蛇添足的事。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它破坏了联系着两种文本的神秘性和丰富性。到那时,我们所看到的两种文本之间的联系,只剩了我个人的一种理解。多么可怕!
我想,虚构与非虚构的关系,也许并不像我最初想得那么简单。二者之间是有联系,但它们又是两个独立的文本,不必然地具有相关性。而它们的联系,也不仅仅是单纯的创作与生活来源的关系。不是说,作家的写作必然地来自生活本身的某个场景。所以,我不能把两个文本做成一一对应的关系,实际上,这种关系根本就是不存在的,是我们虚构出来的。我们没有理由用现实的可能性来质疑虚构的文本。“虚构是人类得以扩展自身的创造物”,现实的可能性束缚不了人类的这种创造力。也有人认为,虚构是所有现实存在的方式。这些在曾哲的写作中都有所表现。他笔下的人物和意象,都来自他的生活经历;但一定要找出这个人和这件事的直接来源,却是徒劳的。
所以,最终我选择了分别处理两个文本的方式。虚构部分,每篇小说之前,都安排了一幅放大的人物头像,但这只是对于小说意象的一种想像和猜测,并非小说中的人物就以这个人为原型。非虚构部分仍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为文字,一部分为图像。它们都带有非虚构的性质。其中,曾哲所拍摄的大量照片,也可以看作是非虚构叙事文本的另一种存在方式。非虚构文本,我们习惯于称它为“纪实文学”。我没有用这个概念,是因为我觉得,曾哲的写作,即使是“非虚构”的这部分,也不是“纪实”的,更不是“文学”的。它的独立性就表现为“它再现了不能被艺术家们所想象出来的事实”。
当我们一再纠缠于文本和写作这样一些抽象的概念时,我们可能恰恰忽略了曾哲写作的事实。事实上,他的《转场,帕米尔高原的消息》,第一次使我们了解了生活于帕米尔高原之上的柯尔克孜人的历史和现实。他的写作提供了大量的生活细节和他的体验及感受。这都是非常难得的。是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