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蚂蚁》是一个话剧的名字,很多年前我看过的。印象中是陈建斌演的。记得我买了一份“说明书”,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故事与爱情无关。
那个话剧没什么具体情节,大致就是:一个叫陈建斌的男的认识了一个叫陶红的女的,他们结了婚又分手。但是的确不是偶像类的爱情故事。如果你觉得我的叙述有些不着边际,那是因为这是一篇旧作,写于很多年前。今天把它重新翻出来,贴在这里,是因为我的一个朋友,她说她还记得当时我们一起看话剧的日子,还记得我们在看完话剧喝酒聊天整夜整夜的打牌唱歌,呵呵,那个时候我们年轻,我们看不起世俗男女,看不起小富即安……
回到我的那篇旧作上来吧,摘录如下:
剧中,陈建斌在初识陶红的时候,说了一句台词:要使我自己相信爱上她,这不算太难。(原话可能不是这样,但就是这个意思),剧尾,陶红唱:有一天我会为你弹起钢琴,陈建斌唱:这一天不会来临。
我们是在这一天不会来临的反复咏叹中,看完《爱情蚂蚁》。爱情,蚂蚁……这两个词在当下的流行歌曲中大出风头。不说爱情,因为所有的流行歌曲都在唱着这个主题,不管是爱情飞蛾,还是情关;单说蚂蚁,有摇滚的蚂蚁,也有田震的蚂蚁。这种小小的昆虫,忽然大受青睐,几乎可以成为现代典故。如果柳永再世,他的新词一定要用蚂蚁这个意像。蚂蚁,多深刻!
“我愿意这样,从来就不去寻找什么上帝。别为我哭泣,像是做一场戏;无所谓承诺,从来就不想去寻找什么奇迹。别对我怀疑,像是看一出戏……我是只蚂蚁,我知道何时才会下雨;我是颗沙砾,我知道海的秘密。”
这是田震的
“沙砾·蚂蚁”。话说远一点,在我本能的理解里,爱情多少是带些崇高色彩的,像罗密欧朱利叶也好,像安娜·卡列尼娜也好,爱情是一样能够为之生生死死的东西。但是在现代的文化里,爱情是什么?是蚂蚁!
我有一个学伦理学的大师兄,品学兼优。有一次,一家报社举行座谈会,题目是关于爱情。我的大师兄,可怜在校园里关了十年,我指的是仅大学教育而言,四年本科,三年研究生,三年博士,早已不知今夕何夕。那是他博士的最后一年,毕业论文大约就是论说人类的爱情,起承转合,洋洋洒洒,几十万言,从动物的交配说起,一直说到男女性爱,引经据典,旁征博引,说得垂垂老矣的导师们一个劲的称是。谁料,在座谈会上刚一张嘴,立刻听取
“嘘”声一片。
“爱情是蔚蓝色的,有一点点忧伤;爱情又是粉红色的,有一点点甜蜜。”还没等他给爱情涂更多的颜色,人家已经给他了一个大红脸。“喂,你结婚了吗?别在这装雅婷的了。”
我的师兄兵败如山倒,张口结舌,呆若木鸡。
工作数年,邂逅大学同窗,偶然谈起往事,同窗说:很悔一件事。他指的是那会儿有一位准
“系花”对他含情脉脉,而他竟无动于衷。无动于衷到也罢了,真正令他痛悔不已的是竟然高风亮节得一塌糊涂,至始至终连个手指头也没碰过。当然,现在是真正的失去了。同窗并不悔当初没有相爱,悔的是自己失去了一段真正的风流,枉担一个虚名。同窗认为,所谓爱情是一个借口,很多事根本与爱情无关。
“有的人,虽然相爱,但他们一生相怨;有的人,从不动情,但他们朝朝暮暮。”所以说,所谓爱情其实是油盐酱醋,没有,照样开饭,有了,合适了,饭更好吃些。万一不小心,没掌握好
“少许适量”的原则,那就和自己酿的苦酒自己喝一样,没人替你咽下去。不过,如果你够富裕的话,你可以把这锅倒了重来,以前可能有人指责你种种,但现在,倒的人多了,也就无所谓了。不过,第一次倒的时候多少有些舍不得。只是,只要不是成心
“显阔”,一般还不至于招来 “品质恶劣,浪费资源”的骂名。
我不是在蓄意颠覆关于爱情的种种正当解释,况且,这种触犯众怒的事情除非有野心的人才感冒。我相信,在结婚已经成为一桩最有利可图的生意时,满大街招摇的婚纱摄影,惟利是图的婚庆公司,趁火打劫的新娘盘头……爱情还是一棵常情的树,不是树上的蚂蚁,更不是蚂蚁上树。
爱情和蚂蚁毫不相干, 爱情蚂蚁讲了一个不是爱情的爱情故事。这是荒诞,我们在荒诞中开怀大笑,用写剧的人的话说,我们笑的是自己。
再也不会有《上邪》,再也不会有飞星传恨,我们的爱情故事在酒吧咖啡屋电影院反反复复,而那些教导青年人健康生活的热线、广播、媒介,都在处心积虑地让人相信,爱情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没必要为此青丝染秋霜。当然,他们用词比我的恰当,实际上,就是这个意思。最可恨的是有一次听一个电台的节目,那个节目专门请了一位专家大讲那些用情至深,以至一旦感情结束,痛不欲生的人是有病。他这里说的有病,是指真正的心理疾病,精神障碍,根据他的解释,在失恋的时候,能够没心没肺的食欲大增的倒算是直面人生的没什么大碍的。他在节目行将结束的时候,还将多年的心血成果毫无保留的广而告之:失恋的时候,多吃水果巧克力,尤其要多照镜子,注意仪容,这样,很快,失恋的烦恼就会过去,明天的太阳又是新的。
当时,我真有一点怀疑,这个节目是不是收了哪个巧克力公司的贿赂。
在我听到这个节目之后的一段时间,我在各种媒介上读到有关巧克力置失恋于死地的科学解释。我原来还真不知道巧克力竟然是失恋的天敌!
我听说的另一个有关爱情的故事和巧克力无关,但是他最终没有以奥赛罗谢幕,而是依我们传统习惯的方式皆大欢喜。
文人有德,这里暂且隐去故事的主角的名字。
我的朋友男和我的朋友女,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之后,自由恋爱、结婚成家。除了婚后数年膝下犹虚,别的与常人家庭也没什么大不同,不过是穿衣吃饭,吃饭穿衣。后来,朋友女结识了一未婚男青年,一来二去就有了红杏出墙之事。朋友男忍气吞声地挨了一年,终于忍无可忍。他在出去买菜刀的时候碰到了一位姓诸葛的朋友。朋友男说:我非杀了我的老婆,她居然把人带回家里!诸葛是一位婚姻专家,什么世面没有见过,当即给他出了个主意。朋友男被当头棒喝,一下子醒过来,菜刀不买了,提了两瓶酒回家。他心里有数,一定撞个正着。因为临出门前,他恰巧听见老婆一个电话。果然,老婆面若云霞,未婚男青年两股颤颤,我的朋友男立刻依诸葛之言,眉开眼笑的说:
“机会难得,机会难得,老婆你炒两个菜,咱三个喝两杯。”酒过三巡,将醉未醉,朋友男开口了:
“兄弟,你是真喜欢我老婆呢还是玩玩儿?你要是玩玩呢,一年也差不多了,该让我们踏实过日子了,你要是真喜欢我老婆呢,你就娶她!”
未婚男青年就如同听到死刑改无期一样,哪有不称是的呢!接下来,我的朋友男又字字肺腑的对老婆说:咱们也没个一男半女,你们要是真心相爱,我成全你们。明天就离婚。家里的东西你随便挑。
未等我的朋友女醒过来,离婚就成了板上钉钉。而未婚男青年在诚惶诚恐之余,连忙叫大哥,叫了大哥之后,就说:你家的东西我一样不要。
第二天,顺顺当当的离了婚,第二年,我的朋友男又娶一黄花闺女,转年生下一大胖小子。从此,诸葛婚姻专家又在他的
“临床”报告里添了一个成功的 “杯酒释财权”的范例。当初,诸葛劝我的朋友男: “天下女人多的是,何必呢?”我的朋友男说:
“可是我只爱她。”诸葛说:
“你没有爱过别的人,怎么知道只爱她呢?”后来,诸葛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告诉他: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是自己的。一个用旧的老婆体体面面的打发掉,再想办法把老婆挣下的财产一分不剩的留下。留得青山在,总有柴火烧。
后来,我时时听到类似婚姻专家的观点,是否是专家已广收门徒,我无从知道。但我知道当爱已成往事,再见亦是朋友的越来越多。所谓再见亦是朋友,用电视台一个编导的话说:离了婚多自由,想睡觉睡一觉,想和谁睡,彼此也管不着。
我不是说失了恋,就该死去活来;也不是非要我的朋友男演上一出奥赛罗(当然,他的妻子不贞,大大减少了悲剧色彩);更不是赞成不成爱即成仇,所有这些现代的处理爱情方式都无可指责,只是当它像蚂蚁搬家一样浩浩荡荡,蔚然成风,就让人不得不想到要下雨。90年代,爱情的天空会下什么雨呢?雨后会不会有彩虹?
请给我一个值得为之付出的理由,爱情;请让我找到久违的那种珍惜的感觉。爱情;请让我为你的失去真真正正的感到肝肠寸断,爱情;请让我为你茶饭无思,不要因为一块巧克力就背叛你的纯洁高尚!可是,你能吗?你能吗?我的唾手可得的爱情,我的挥之即去的爱情!我的90年代的爱情,你像股票一样忽涨忽落,你像美元一样迅速贬值,你让我渴望,可是,当我把你存到银行,我才发现利息少得可怜!你让我渴望,可是当我衣袖空空,没有人会给我爱情贷款!
这是一首不成诗的爱情诗,它说的是我们正遭遇的爱情。
(郑重再次声明 旧作 原载于《速冻时代》 敦煌文艺出版社 1997年12月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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