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很多偶然的事。

地震当天，我本来应该在四川的，如果不在雅安就应该在都江堰或者从雅安至都江堰或者川北的路上。

应该是地震前两三天的事儿，我们部门主任对我说，有一个去雅安的差，大概可以去一两个星期。我说好啊好啊，四川我只去过成都重庆，能不能多呆几天？想去趟都江堰。

主任说，没问题，给你一个月，四川值得去的地方很多，不只都江堰，川北好多普通的村寨，全美得一塌糊涂。

我知道，我认识一个朋友，笔名“一直”，几年前写过一本畅销书《藏地牛皮书》，曾经在川北住过一个月，用他的话说，那里就是世外桃源。

但因为我妈妈要在12日去台湾，是一个月前定好的事，我答应了要送她老人家。我爸爸去世得早，妹妹又在国外，我实在不好意思以工作的理由让她老人家自己提着行李去机场。

主任通情达理，同意我以家事为重。反正不是急差，早一天晚一天不要紧。

地震的时候，我正在看电视，妈妈在房间里叫我，要我帮她拎包。我站起来，忽然一阵眩晕，跌坐在沙发上。再要站起来，又一晕，眼前一黑，根本没站起来。我妈从房间出来，问我怎么啦？我说大概昨天没睡好吧。我确实连续好几天赶稿子，没怎么睡，想着我妈一走，得马上出差，所以加班加点把手头的活儿忙完，为的是能踏实地去四川。

我提着行李，刚到电梯口，一朋友给我打来电话，说：刚才地震了。

我手忙脚乱，说：不会吧？没感觉啊。

车过复兴门金融街的时候，见写字楼前的广场空地上，黑压压地站满人。我没当回事，还以为是宣传奥运呢。

一路开车，一路收了几条零星短信，大概是说晚上会有余震。我没跟我妈说，反正她一会儿就上飞机了。当时我根本不知道四川发生了这么大地震，也根本不知道因为偶然的一次孝心，跟大地震擦肩而过。

送走我妈，回到家，赶了一篇稿子，发了一篇博客，看看时间早过了午夜，遂给那些发短信跟我说晚上有地震的朋友回发“谣言”二字，酣然入梦。

13日我照例去报社上班，在电梯上碰到一同事，她问我这两天哪天有空吃个饭，我说等我从四川回来吧。同事睁大眼睛，惊呼：你要去前线？

我这才知道，四川已经成了前线，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资格去的。我们部门去了三个，都是男的。兵分两路，其中有一路是跟着军方救援飞机入川的——当地的道路已经断掉。

连续几天，我一直想给“一直”打个电话，但朋友说不要，他已经大哭了好几场，那个他曾经住过的优美村子，那个曾经让他写出《藏地牛皮书》的地方，已经夷为平地。我听了，无言以对————朋友说我幸运，说我躲过一劫。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我，真的，宁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