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去世得早，所以我妈妈失去了金婚的可能性。在我父亲去世之后，我的亲戚朋友们常常拐弯抹角地打听我妈妈的“情况”。他们都是出于关心的目的。后来等我长大一点，他们就会试探我，我这才知道敢情我妈妈一直在拿我和妹妹做“挡箭牌”。她的借口是怕我们接受不了。我刚听说的时候，还真有点气愤，因为就我那个时候的私心来说，我是希望我妈妈能给我再找一个“爸爸”的——不是对自己过世的爸爸不热爱不怀念，而是那个时候我和妹妹都年幼，家里有许多体力活，再说，那个时候流行一句话，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我的同学中，凡是有好爸爸的，穿得漂亮打扮得漂亮，而且总有好多男孩子追。现在想想，我要是男孩子我也追她们，追我这样的，有什么意思？隔三差五就得被我拎着上我们家去扛活儿，别的不说，那个时候烧煤气罐，差不多每个月要换一回，我们家住五楼，没有电梯，他要追我，这煤气罐他得先承包了吧？当然啦，我妈妈是很不齿我这种行为的，她那个时候激烈地反对我跟男生来往，凡是来我们家的男生，即便是给我们家尽了点绵薄之力，她也不会给人家好脸儿。

那时候，我有一个和我情况差不多的女友，她妈妈对她跟男生交往跟我妈妈正好相反，凡是去她们家的男生都遭到空前热烈的接待，所以她们家别说煤气罐，就是玻璃都是常年透亮透亮的，每天都有志愿者上她们家干这干那，她妈妈只需要给人家倒杯水，说点“当心点”“别累着”就完了。

我特别羡慕人家的妈妈，你看人家给女儿创造的什么条件！

我妈妈对我说，你真想嫁一个给你换煤气罐的？十六七岁正是该读书该学习该给自己一生打基础的时候，天天到女孩子家给人家登高爬梯换煤气罐能有什么大出息？再说，他现在就是天天给你换煤气罐，不见得他能给你换一辈子煤气罐！

说老实话，那个时候我不理解这事儿——“一辈子”这仨字对我根本没有概念，我只觉得只要在我们家煤气用完了，他能来帮我把煤气罐拎到楼下，挂在他单车后架上，很帅地骑到一站地以外的煤气站，我沏个茶的功夫，他就已经扛着换好的煤气罐，额头上布着密集的汗珠出现在我家厨房——够了！

我在很多年后，不停地失恋不停地失恋，而且那些失恋都是赶在节假日，本来说好要一起去见我妈，结果只好一个人硬着头皮回家。有一年春节，又是如此，吃年夜饭的时候，我妈妈对我说：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当初就让你在那些肯上咱家换煤气罐的男孩子里选拔一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