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横遍野的爱情（3）

（螃蟹！螃蟹！！螃蟹！！！）

20多年过去了，上述那一幕之所以历尽岁月清晰如昨，是因为张歆心里其实是后悔的吧：她真的很喜欢那把晶亮的指甲刀，和那枚如玉的贝壳。

可是，她记得很清楚：那个竹帘低垂的夏日午后，森森室内，两个孩子一个7岁，一个7岁半，上午刚双双通过入学考试，就要成为光荣的小学生了。而那个女孩，冷静到几乎残忍地俯视着男孩说：“不。”

7岁的张歆当然不懂男儿膝下有黄金。事实上，当她真正懂得时已经太晚了。但是，她本能地憎恶那一幕：为了一点蝇头小惠，一个人居然可以那样糟践自己。

似乎是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由于转学进来的孩子越来越多，学校决定从每班抽出十几个孩子组成一个新的“六班”。不知道分班名额是怎么确定的，但显然，老师们都不舍得把自己最心爱的学生分走。王晓军在分出去之列。

听老师念到“王晓军”三个字的时候，张歆的心似乎微微抽搐了一下。眼睁睁看着他和其他念到名字的同学一道，闹哄哄地收拾课本文具立刻开拔，她的心还是有点难过的。但只难过了一小会，就平复如初了。

因为彼时，令她怦然心动的名字已经不是王晓军了，而是老师绝对舍不得放走的另外一个男生，杨柳岸。

杨柳岸的名字像女的，一副眉清目秀的样子也像，就连写的一笔娟秀字体都像。许多年后回头看，张歆不得不有点奇怪：为什么她喜欢过的男人，几乎都有点儿“女相”？

杨柳岸的成绩很好，从入学那天起就被老师任命为班长了。他们家是市委的，他妈妈就是这所学校的教导主任。这样的小男生怎能不是一干傻女生的偶像？张歆不信班里有女生没暗恋过他，即使是永远一脸正气的女副班长。

问题是：杨柳岸到底喜欢谁？

杨丽丽觉得是她，理由是数学课上她回头偷看他时，他对她嫣然一笑。

梅绒觉得是她，理由是跳集体舞时，他们跳得特别默契，而且他的脸色红红的。

赵翠凤觉得是她，理由是班里的捣蛋男生于洪伟赠她外号“赵光腚”时，杨柳岸以班长的身份严肃地批评了他。

至于张歆，她觉得杨柳岸似乎在意她，又似乎不。比如，他曾专门在课间蹭到她的桌子前面，笑嘻嘻地问：“你的发带好漂亮，是从哪里买的呀？”

张歆的脸当时就红了，她大大地咧着没有门牙的嘴巴：“嘿嘿嘿，我妈去上海出差给我买的呀。”

还有一回，现放着出名数学好的女副班长不请教，他还专门跑来向她问数学题，而不顾班里女生们的目光，射得张歆跟草船借箭里的稻草靶子似的。

可是当然，同时他也对杨丽丽甜蜜地笑，跟梅绒热烈地跳舞，还对赵翠凤同学实施过英雄救美。

那时候，张歆一旦想起杨柳岸，开心之余，真觉得有些苦恼。不过还好，她时而能得到些须奇妙的安慰——隔一条走道的大眼睛男生费明，有一天上数学课时，忽然塞给她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我很喜欢你。星期天去你家看你，好吗？

她一点也不喜欢费明，走路一颠一颠的不稳重，成绩还那么差，身上散发的味道也不好。但是，呵呵，她仍然貌似愉快地冲他眨了眨眼。

当然他没有来。他连张歆家住在哪里，恐怕都不清楚。

星期一数学课的时候，他又给他递了张纸条，上面写着：

星期天的时候，家里出了点急事，没有能去找你，对不起。

张歆在心里鄙夷地笑，但脸上的淡笑仍然显得挺甜蜜。

这是小学三年级夏天的事。

（哎~~~~真烦，老叫我，你就不能一个人安静待会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