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塌下来也要先睡够觉！

 

 

布乖乘出租车，司机师傅跟她逗闷子：“一个月挣多少啊？”

 

布乖是个实在人：“呃……”声若蚊嘤，“XX。”不上不下的一个数字。有调查说，这是幸福感最为缺失的收入阶层。

 

不愧是天子脚下的出租司机，师傅当即翻翻眼皮表示不屑：“不多啊——赶不上国贸里那些金领啊。”

 

不过师傅显然很善良，赶在布乖累得发青的面色郁闷得发黑之前，他抢着圆场道：“不过他们也实在够辛苦的，早晨九点上班是没错儿，下班可是没点儿——我成天半夜里头拉他们。有一回我拉了一位，下午两点多才去上班，我说您这够自在的呀。你知道她怎么说？人家那是上午十点才加完班儿回家，洗个澡打个盹儿换身衣裳就又出来了。那累得，啧啧，好好一个姑娘，眼皮也塌了眼神也懈了腮帮子也瘪了……”

 

没留神，布乖脸上浮出小人得志的胜利微笑来。呵至少，属于她的那段兵荒马乱的日子过去了。啊当然，同时也说明，布乖同志的年纪到了，她是着实熬不住了。

 

犹记得当年，布乖也曾如上述眼神松懈所谓女金领般，动辄披头散发做到天明；不如的是，人家好歹还能打个盹儿，布乖则往往是洗个澡换身衣裳就得开始新一轮战斗。开头还有同事夸：“一宿没睡还这么精神？”显然那有点类似回光返照。布乖很快就疲态尽现：谁不知公司例会上一通美言胜过私下里干熬一百宿，虽然出名口讷，布乖倒也鼓足勇气张了嘴——她张着嘴睡着了。

 

泱泱都市，任何一名有志青年都有过这样车辚马萧的纷乱时刻吧？冥冥中老板威严的眼光是一回事，还得说是自小师长们教诲有方：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女儿立志时。好心前辈“熬什么别熬夜”的殷殷忠告被布乖当作笑谈：若非曾经日夜赶工同时套拍十二部电影，人送诨号“张一打”，张曼玉也未必有现今一年推掉近两百部片约的排场吧？连素遭轻慢的“资深花瓶”萧蔷，也曾有过每天只能休息一小时的日子，不得已把头浸在浴缸里失声痛哭起来，据说这样不会把眼睛哭肿，一小时后她还得赶戏。你以为几十年如一日地被人念念不忘——哪怕是诋毁，容易么？

 

没有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公司组织体检，布乖被警告少喝酒以免伤肝。布乖是滴酒不沾的。同时，她为“长期缺觉会变傻”的科学研究提供了又一有力佐证：她的脑子越来越不好使，从前四五个小时就完的活儿现在直要拖上一宿。但即使这样她仍不警醒，继续踉跄在车房俱佳、人神共羡的春秋大梦里。也许是她已经刹不住了。直到有一天，为着工作中的某个难题，她惯性抬手抓头，发现掌心里静静躺着一把长发——

 

感谢仁慈上天，给予如此蒙昧的布乖的惩罚居然只是整个冬天不得不戴着帽子。布乖有好几位深夜MSN上常常相伴的友人已然入院。去看其中一位的时候，那个昔日美不胜收、而今瘦作一团的女孩泪眼模糊：“开头熬夜赶工，是为买更多漂亮衣裳；后来拼命买漂亮衣裳，是为犒赏自己累得走路关节都咔咔响……现在，我有了满满一屋的漂亮衣裳，但我自己在哪里？”

 

现在，轮到小朋友们嗤笑布乖“天塌下来也要先睡够觉”、“还有比黑甜一梦性价比更高的娱乐么”的喋喋了。不过没有关系，不用太久，自有小小朋友来嗤笑他们。当然布乖不是一点不惆怅的：你看，前方确有数十年来每天只睡两个钟头的样板女性梁凤仪呢……可惜天才终究是天才，而今不12点以前上床且睡足七小时起，连出名嘴硬的布乖都不得不自认笨丑交加——所以布乖只得是布乖，活着、手脚利落、两眼放光、笑嘻嘻的布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