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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在伪装幸福——当你在时你已离开

(2006-03-10 00:06:15)
分类: 鸦片香

是谁在伪装幸福

——当你在时你已离开

 

说起伪装幸福,就想起曾经在一本知名女性杂志上看到的一个可怜女人。

 

那阵子,那本杂志每期都会推出一个活得乱七八糟的可怜女人的自述——其中一些附有照片,但据说都是真的:拼命打工替丈夫供养情妇的,在同性恋尚不得昭白的天底下搞双性恋的,费尽周章嫁了一个阔老公,却花不到那只铁公鸡一分钱的……总之都是些活得既狂热又迷乱的女人。当然,狂热与随之而来的迷乱,相对冷漠及不可避免的凄清,谁幸福谁不幸福,得看各人的偏好与承担,但遑论结局的话,究竟前者更容易使人感觉是在“活着”,而不是“眼珠间或一轮,才表明她是个活物”。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选择了“作”。我所念念难忘的那个女人,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她出身贫寒而不幸,8岁时,再嫁的母亲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地接受完继父的例行殴打后,抱住她说了这样一句话:“遭人嫉妒,总比遭人怜悯得好——我干嘛要让邻居免费看笑话?!”从此以后,她那张清秀白皙的脸在人前即使露出过一丝阴云,也是镶着金边的。

 

小时候,考个不坏的成绩,混两件漂亮衣裳,对于一个铁下心来伪装幸福,而又有几分姿色与心机的女孩来说并不太难,关键是长大以后:她住的是本埠高尚住宅,所有的包包都是LV的,英俊体贴的男友开的是Benz,她居然还混到一张法国电影学硕士的文凭……

 

每次她和朋友在那间高尚住宅区门口挥手道别后,待他们渐行渐远,她转身便向恢弘大门的阴影里走去——那里有一些揽客的黑车,那些司机跟她都很熟了,他们知道,只要拐两个弯,就可以到达这个一身名牌女人的廉价出租屋;说起来她的薪水并不低,毕竟她也算“海龟一派”——人都知道昔有冒充克莱登大学哲学博士的方鸿渐,却未曾想到她在法国不过是端了11个月的盘子——公司中餐免费,只要早晚坚持啃方便面,买几只LV的包包并非难事,何况偶尔搀几只A货,衬着她的一脸不晃都要掉下来的得色,谁会起疑呢?同事们总听见她关于那名此人只应天上有的钻石男友的幸福喋喋,不禁动了好奇心,以“行事低调”再也搪塞不住时——谁会相信,请他们共进豪华晚餐的,是个重金聘请的不得志男模,显然,晚餐及租车费均由她付……

 

没错,如你所料,由于“作”得太过,她已经遭到了“现世报”:她没有一个朋友,更不用说爱情和存款,而万一那男模窥见了她的秘密一角,要敲诈她……她活得像个阳光下的鬼,但天知道,她周围有多少人在为她夜不能寐,哀叹乃至憎恶着自己“平庸的一切”,甚至还有趋炎附势的时尚杂志要为她做专访!

 

有人可能以为这不过是个病态的女人,就像那个百年难遇的自恋狂芙蓉姐姐,为了平衡内心深处极度的自卑和虚荣,而自欺欺人地为自己编织了一层虚妄的面纱,当她们发现这袭华美的面纱除了能为她们带来一时的艳羡或瞩目,更使她们头晕目眩力所不逮,而试图揭下来时,却发现它已经深深嵌在脸上了,想要去除?呵除非——除非连皮肉血脉一齐剥下来。

 

问题就在这儿——谁没有哪怕很少一点儿的自卑和虚荣?所以,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没有一个人不曾伪装幸福。都市女白领文艺小说鼻祖亦舒曾为此发明许多因为悲凉过甚,而不禁引人发噱的字句,比如:折臂藏袖,和血吞牙,逃避现实,鸵鸟政策……她将它们归结为都市女子生存之“全褂子的武艺”——说白了就是伪装幸福的能力。据说这是为了防范“亲者痛仇者快”——当年迈的母亲千里迢迢打电话来问候安康,你敢不欢呼雀跃得宛如刚从奥斯卡领奖台上下来?——我所诧异的是:这人本身在哪里呢?

 

这种以他人眼光来决断自身幸福与否的习性倒也并非我国独善专宠,曾见国外一则报道云:伦敦有位巨有名的时尚评论家,有名到他钦点到谁,谁在圈中立刻鸡犬升天。该君镇日游走于伦敦上流社会花样繁多的酒会派对,穿世界顶尖品牌当季新款,有回如厕,给人瞥见连内裤都是 Versace 。谁人不艳羡,哪个不倾倒?如果不是他突发心脏梗塞抢救无效死亡,谁也想不到,他住的地段倒是市中心,而府邸是——一间地下室,里面设施极其简陋。他的银行帐户上余款是负数,而房租尚欠着两个月的……叹声造孽之余,我等俗人也只得边痛斥商业社会名利场的泯灭人之初性本善,边打听他穿的那款Versace哪里有售吧。不过,“望子成龙”这道伪装幸福的强劲源泉之一却是我国特产——如果说,当慈母打电话来,尚可仅告安康,那么之于严父,谁敢,或者说谁忍不将自身纵然揎拳捋袖四脚朝天,仍然微渺可怜的一点业绩添油加醋?

 

幸福之所以需要伪装,终是因为它的稀缺与不可捉摸吧,就算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万人歆羡极少数幸运儿,也难以逃脱人类有史以来最为悲伤的谶语:幸福在彼岸。或者你以为,你可以倾尽全力拼尽身家地去渡河,江,乃至海,洋?哈,当你披头散发满目沧桑抵达梦想中的彼岸——请放心,幸福一定会很守约地,在你出发的地方向你含笑招手。

 

也许我们可以拿百年来的宠儿,小姑娘波丽安娜的理论作为几乎惟一,同时也是最光明的出路:如果你本来想吃羊肉汤,但得到的是牛蹄冻,那么为什么不把发牢骚的时间和精力用来发掘牛蹄冻的美好呢?——如果人人都是波丽安娜,世界将变成怎样美好的人间!然而,百年来的史实残酷地证明,埃莉诺·霍奇曼·波特(《波丽安娜》作者)基本上是白忙活了,甚至“波丽安娜”一词在英语中,尚有着“肤浅,可笑,盲目乐观”的别义……

   
    唉,所谓幸福,基本上就像我的损友赵一一说的:当你在时你已离开——就跟性高潮似的,为大家面子起见,遂不得不时而伪装。不过我想,如果兴奋点低一些,感觉敏锐些,心下放松些的话,真实的高潮,或者说幸福,总会来得容易并多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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