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药的浪漫狂想
陈保才
李碧华说,“我并不以为中医和中药是最好的,但中医和中药是最浪漫的。譬如铺子的大红阶砖地,每洗一回就像吸一回血,看住那些阶砖深深地红进骨髓中去。”
其实,何止大红阶砖地,我觉得,凡跟中药有关的,就都是非常浪漫的事。
我父亲年轻的时候做药材生意。那时我们家有许多小口袋,都盛着各类药材,像生地,熟地,枸杞,白芍,菊花,甘草,车前子,当归,党参,杏仁,穿山甲,麦冬,金银花,大青根,等等,这些花啊草啊(还有各类植物的根、叶,茎,果实,种子),它们最终都成为药材,我觉得非常有意思。我喜欢药材,并且以它们为可爱,为荣——由于我父亲的这个职业,我们家很快富起来,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
药材买回来,放在一个个的口袋里,父亲要我帮他找,他好送到各医院去。这个分类是有趣的,也很有意思,往往都在头天晚上,忙到很晚,第二天父亲便把它们运走了。我少年时代曾吃过甘草,我还拿过许多给同学吃,他们总觉得这一类草药非常有意思。我家还有胖大海,是可以放到开水里泡茶喝的。也很有意思。
我跟父亲到过这中医店铺,都是非常老的男人——大约都五六十岁,带着花镜,很温宛,说话慢,显出一副气定神闲。我发现他们总是一副包治百病的模样,虽然他们跟我父亲是朋友,但我总觉得不可信,不是那么回事,大约我读到了鲁迅,所以觉得中医多半也不过骗人,而且,顶中的那个高高的,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都变黑了的红柜子,总给我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我哥哥曾跟这中药打过多年交道,他那两年里老是犯病,比如肾结石、胃病,我的父亲带了他,到各个医生家里瞧,然后回家拿药,热热的天,他一个人在那里熬,我总觉得喝不下去,看着吓人,哥哥说只要能好,再苦也不要紧。这药吃了许多,总不见好,还得到医院把石头给碎掉。胃病却直到今天亦没见起色。
我自己大约在初二、三年级的时候吃过一回。那一次,大冬天的,咳嗽得非常厉害,吃西药打针都不好,只得请了我父亲的一个朋友,开了一个药方子,回家,父亲找好药材母亲便开始给我熬。我觉得喝不下去,简直半口难咽。我不知道最后这病怎么了,到底是不是因喝中药治好的呢,也始终不大得知。
多年后我上了大学,我的哥哥跟弟弟都没能继承这职业,这倒让我觉得非常遗憾。我想,要是我不上学多好——要是我不上学,或者说要是我上学而不迷恋文学的话,我一定会跟父亲一起,去做这药材生意,那么今天我就不是以一个文人的面目出现,我就是一个商人,过着殷实的日子,那也没什么不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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