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安东尼奥尼在一起的时光》是今年夏天买的，放书橱里一直没看。像这样买了没看的书已有一大堆了，偶尔瞅见它们，心里总有欠账的感觉。前两天终于看完了这本书，然后急切地在影碟堆里翻出《云上的日子》，那是不知道多少年前买的VCD。现在看惯了DVD，再去看VCD，眼睛已经很不舒服了，但我还是把这略显粗糙的影像看完了。这是一次从未有过的观影经历，有着极强的间离效果。似乎是文德斯坐在身旁，指着每一段戏、每一个画面说：看啊，它是这样完成的。

　　1994年拍摄这部影片时，安东尼奥尼已是83岁的高龄了，而且因中风丧失了说话写字的能力。文德斯其实只是投资公司为了保险起见，作的一个备份导演。而年届五旬的文德斯之所以同意接受这个职位，完全是出于对前辈安东尼奥尼的同情和对其作品的仰慕。大师之间的合作并非如我想象的那样和谐、那样谦让、那样珠联璧合。安东尼奥尼对文德斯有着极强的戒备心理，对于文德斯的提议，他总是摆出“这是我的电影”的神态来拒斥。若文德斯再坚持的话，那么片场肯定会响起安东尼奥尼的怒吼，好玩的是他甚至还像小孩一样打文德斯。而温文尔雅的文德斯尽管也焦躁也恼怒也抱怨，但他还是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让这次电影史中独一无二的大师间的合作得以完成。

　　《云上的日子》讲述了四个不同的关于爱的故事：分别是“不曾存在的爱情故事”——克制的爱；“女人与犯罪”——变态的爱；“不要试着找我”——放纵的爱；“这污秽的身体”——宗教的爱。同安东尼奥尼之前的电影一样，影片有着“无情节、反叙事”的特征，也与他一贯坚持“事件的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事件对人的影响”的观念如出一辙。另外越到晚年，安东尼奥尼以影像探寻真实的努力就越执着，当然，努力之后的真实的面目就似乎更加模糊更加的不确切了。

　　《云上的日子》有这样一场戏，在咖啡馆，年轻女子奥尔加对罗伯特说：“我在杂志上，看到一篇精彩的文章，想与人分享。”得到默许后奥尔加开始讲：“在墨西哥，商人要迁上山顶，请了工人搬行李。走到某处，工人停下不动。商人大怒，无法叫他们继续，也猜不透为何会停下。数小时后，工人再启程，最后领班解释原因：他说他们走得太快了，把灵魂也丢掉了。”

　　罗伯特：灵魂？

　　奥尔加：太精彩了，就像我们，我们劳碌奔波，以致失去灵魂，应该停下来等一等。

　　罗伯特：等什么？

　　奥尔加：等我们以为无用的芝麻绿豆。

　　这是迄今为止我看到的最深刻也是最空灵最具魅惑力的套瓷了，果然，罗泊特爱上了奥尔加，等到了他的芝麻绿豆。

　　那么，左眼看碟，右眼看书，也是我的芝麻绿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