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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冬天最温暖
每年的12月,都有一年将尽而需要提前总结盘点的味道,于是,回忆开始漫上来,怀旧的气息在周围缭绕。而况,做杂志的人本来就时间比别人提前,时令也是这样,春天想着夏天的事,秋天写着冬日的歌,还没到年关,就已经在意识里把回忆与展望都做了一遍。
于是,我们也比别人提早进入冬天。
说到冬天,本期的“记忆中最温暖的冬天”征文颇多感想。
本来,接手这个栏目,前面的编辑已经审了一期,也剩了一些文章,但我还是又在自己博客,以及朋友的论坛发了许多征稿信,于是,稿件就源源地发来。前任走的时候说有几篇不错,并点名,某某文章是老大认可的,某某可以用,但我忽然觉得很困惑,因为那些文章并没有让我感动,怎可以发呢?又看了许多新文,不断地,陆续地,结果看得越多越糊涂。
那些文章,都仿佛来自记忆深处,来自某个冬天,来自祖国的四面八方,都有寒冷,然后遇到某人,给予温暖,成为记忆中最难忘。我一下子成为了偷窥者,看到别人的隐秘:
那一年,他的父亲伤了,需要很多很多钱,母亲没有办法只得去推三轮车,他陪母亲一起。很早的早晨,进货,过了一个岗,母亲会给她买一毛钱一碗的热豆浆,那个冬天成为他记忆中最温暖的。
那一年,她在北京学习摄影,晚上到接头拍镜头,寒冷袭来,她备感孤独,班长递给她一个热热的烤红薯;多年后她还记得那寒夜的余温,那班长的红薯成了她思念感怀的对象。
那年,她高考失败,于是,就去复读,大冬天,心情灰暗,人也寒冷,于是,有人在她课桌上放牛奶,一整个冬天,她都不知道是谁,直到有一天提前到校发现了,一杯牛奶温暖了一个人。
那一年,她在省城开店,过年回不去了,母亲给她送来水饺,千里迢迢,母亲做一天的车,水饺就包在母亲的棉袄里。
那一年,他被困小镇车站,大雾持续一天一夜,没有任何车,他就那样等着,看站的老人给了他一杯热茶。
那一年,她去北方找男友,却看到男友跟其他女人拥在一起,于是,当场晕倒,钱包亦不知道去向,有陌生的妇人把她领回家,收留了她三日。
那一年,她去成都出差,突发感冒,还高烧不退,有年轻的男医生给她打过吊水,带她回家,给她做饭,熬小黑米粥,她永远记得他。
那一年,他工作出了错,丢了工作,仿佛整个世界完蛋了,是同院孩子一声“叔叔”唤起了他的信心与勇气,于是,那个冬天他一直帮那个小补习功课。
……
我看到了众多人记忆的幽微,不管文字好差,不管立意高低,都一样地让我难以割舍,让我敬重,似乎,我这次不选谁的都是对一种记忆的不尊重,对别人辛劳的漠视。
我并且回忆起自己的冬天。那些在老家度过的,小时候的寒冷的冬天,应该有许多温暖,但我不知道如何下手,亦抓不着具体的感到温暖的镜头。
那些我在亳州,上海,武汉等城市度过的异乡的冬天也肯定有难忘的事件,然而我不知道怎么捕捉它们。
浮现在眼前的,是这样的两个镜头:
2003年,我从铜陵面试回来,正月初九,大雪飘了一天一夜,整个路都近乎封了,天地都白茫茫安静一片,只看得见这辆车在穿行。晚上六点,回阜阳的车经过我的家乡,忽然就有想下车的冲动。因为,从早上就没吃饭,饥寒交迫,多想给我的父亲挂个电话,告诉他我想回家,可是没手机,于是就借了旁边一个男生的手机。我永远不会再见到他了,但我永远记得他。
2004年,我在上海,一个同学在华东师大读研,而我则漂泊动荡,于是,找工作的间隙会去找他,得到一些鼓励。我跟他原先亦不是很熟,但,此刻,我们的友谊开始在特定时刻发芽,生长。我记得我坐在他的后车座上跟他在校园里逛,像个安静的小女生;我记得冬日的夜晚,寒风掠过,一阵一阵,树枝和树叶都簌簌响,我记得那狂舞的华东师大的风。回想起来,他是我那时在上海唯一的同学,熟人,朋友,如若没有他,我的上海之冬会是什么样?
当然,现在想来,那都是很遥远的事了,甚至,我已久不跟那位同学联系。我想,就算我当时不打那个电话,就算我同学不在华师大,我也依然能度过我的冬天,并强盛地活过来。寒冷的冬天的确有人帮过我们,然而,温暖却来自自己的内心,也许你并不知道。
所以,不管过去的冬天多温暖,那也都属于了过去,于今天而言,也还是微不足道、微而又细的,甚至,谈不上有多少关联。我们此刻的冬日也许才是最重要的,不仰仗,不靠着别人,内心够强大,这样的冬天才能真正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