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

深圳：陈保才

我是一条乡下小塘里的鱼，从来没见过大江大河。我的生活范围非常有限，就那么点，一点点大，一点点的水，非常受限制。

在我的周遭，没有那蓬勃的激流，没有青草，看不到美的瞬间。

没有美的事物。我的生活是一潭死水。

我一直很喜欢下雨的岁月，因为，只有下雨我才可以看到更广阔的世界。那些水草，那些岸边的风景，我终于有机会目睹了。

可是，我从来不敢到那岸边去，不敢，因为，我的妈妈告诉我，我的姐妹告诉我，我的兄弟也告诉我：

切不可到那地方去！

因为，他们说，一旦你去了那地方，一旦水落了，你就干了，死在那，何苦呢？

我很听他们的话，因为，我是个听话的孩子。

可是，近来，我非常想见见水草，见见那岸，岸边的庄稼，草，树，还有，岸上的人，我想看看房子，岸上的人们，他们的生活，我想望这些，我一生都没见过。

我等着下雨，想尝试一下，我想看那世界，那不同的、我不曾到过的地方。那是我的一个久远的梦，很早很早就有，一直都在那。我不曾实现而已。

罢了。

我一定要实现它，我想。

好不容易等到下雨，多大的雨啊，下了很久，整个塘都满了，我看到了岸上的世界，青的瓦，红的房，砖墙，我甚至听到了人声，看到了，模糊的人影。

我想，我要再勇敢点就好了，我要看看那世界，那不同的我从来没有看过的一个完全异样的世界，我一定可以看到。

我勇敢地跃了上去，我到的是一个水渠，连着河塘的水渠，我看到了，丰的草，绿的草，蚱蜢，小鸟，岸上的庄稼，树，还有蝉，在家，农人，抗着锄，往回走，往田里走，来来往往。

我不想回去了。

这里多好，多么富有诗意，又是多么丰富、新鲜，我甚至留恋忘返、乐不思归。

我不想归了。

扎下根如何，就在这里生活。

人生，没什么大不了，也没什么是不能丢弃的，再说，我在哪不能生活，我为什么非得回去？

我要留在这里。

这个河渠。

这不同塘的地方。

一个夜晚，两个夜晚，忽然，天气就干了，这渠里的水就忽然少了，我没意识到，我觉得，这里依然很好。

我终于走不了。因为，水渠里的水已经少到很少了，我不能够沿着它快乐地游弋，不能找到，那个我来时的路。

我该怎么办？

我没有办法，一夜之间，再次干掉，没多少水了，我已迷失，家，就在那不远的方向，只是我不再有退路。只能怎么死掉。

就怎么死掉。

不再有任何牵挂、消息，完全断了故乡的音讯。

这是我的命吗？不知道。

不过，我唯一庆幸的是，我总算见了外面的世界，那么，死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