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潭充满着死亡般的宁静，水面灰蒙蒙的云雾弥漫。树木像一具具僵尸站在那里，树叶突然间全部消失了，只有枯瘦的枝杈，像厉鬼伸向天空的瘦长的手臂和指甲。在远远的黑龙潭一岸，隐约有白色的身影在晃动，时隐时现，看不清脸，只有一个个的背影或侧影，她们在走动着，又似乎在吟哦着什么。

但是，听不到任何声音。

死亡，宁静的死亡。

孔润泽两只手用力地摁了摁耳朵，他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但是，现实告诉他自己错了，因为他能清晰地听到两手摁压耳朵时发出的那种微小的摩擦声。

孔润泽不知自己是如何起的床，如何离开了伙伴们，他一个人迷迷糊糊地来到黑龙潭岸边。近处的水很清晰，能看到里面游动着的小鱼，有红色，有白色的，有黑色的。

那黑色的究竟是什么，没有鱼鳍，没有尾巴，却有四个黑黑的细小的爪子。

孔润泽瞪大眼睛看去，那不是鱼，而是一个个游动的黑皮鼠。长长的毛发贴在它们溜光的身体上，仿佛是一层油黑的皮肤。孔润泽感到背部升起一缕寒意。

突然，一只黑皮鼠跃起来，张着小嘴，似乎来咬孔润泽的鼻子。孔润泽本能地往后闪身。那只黑皮鼠重重地坠落在水里，奇怪的是它突然变成了一只大大的母老鼠，四肢朝天，嘴巴大张着，尖利的上下牙齿白森森令人胆寒。

它在冲他笑！邪恶的笑！

孔润泽倒吸一口冷气，惊惧地向后退了数步，刚刚站稳脚步，孔润泽忽然感到了更大的恐怖，一种来自黑龙潭底部的声音隐约传来。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声音呢？

从一个深洞里发出来，通过水的传递，夹杂着水浪颤栗的声音。

孔润泽感到足底下大地的颤动，他惊惧地瞪大双眼，无法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一切——

平静如镜的黑龙潭水面突然鼓起来，水像山峰一样高高涌起。山没有了，树没有了，岸也没有了，视野内只有无声的水直线上升，像一座巨大的山丘。岸边的水面忽地大幅度往下面，看得了裸露出来的白森森的树根，还有没来得及与水一起消退的那些虾、鱼和奇形怪状的水生物。

究竟发生了什么？孔润泽在心中狂问自己。他想呼喊，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答案很快出现在眼前，高高鼓起来的水面在高达数十米后，如瀑布一般突然落下来。一个巨大的嘴巴呈现在孔润泽面前，如门板一般硕大的牙齿，像一堵厚厚的墙。他看到了那大嘴里面的粘液泡沫和紫红色的舌头，还有，它的咽喉里面是什么？

是一个人！

不，是一具僵尸！

惨白的肢体，园睁着的死鱼般的睛睛直直地看着自己。

孔润泽感到自己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

不，不可能的！孔润泽警告自己。他又后退两步，抬起了头。他只有仰视才能看到眼前怪物的一部分，这是一只从黑龙潭底跃起的超出人们想像的黑皮鼠，它的脑袋只少有一个蓝球场那么大。血红的眼睛像两束探照灯，照向不远的立石山上。随着黑皮鼠的跃起，从它的嘴里喷出一股巨浪，砸向已呆若木鸡的孔润泽。

犹如一隈瓢泼大雨，完全把孔润泽罩在里面。因为冲力太大，有一团裹进了他的嘴里，一股咸咸的、粘粘的、血腥味道，呛得他喘不过气来。

孔润泽挣扎着扭身想跑，这时候，从天而降一双黑黑的巨爪扑向他。

“啊——”孔润泽绝望地大喊一声，他觉得这次必死无疑了。

就在此时，孔润泽身体猛然一颤，从梦中醒过来。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孔润泽大汗淋漓，他抹了一把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抬起身体，去看那黑龙潭。

平静的黑龙潭依然在那里。

是自己刚才做了一个噩梦！

孔润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回头看几个同学。大家都还没有醒过来。刘鸿相头侧卧在一块石头旁，头枕着自己的胳膊睡得正熟。孔润泽不忍心马上叫醒他，独自站起来，穿上运动鞋，沿着湖畔的青青草径向北跑去。

早晨的黑龙潭空气格外青爽，经过一夜的恢复，那些白天被毒太阳晒蔫了的小草、树叶又恢复了生机。孔润泽轻松地跑着，不时伸展双臂来一个扩胸运动。在满目丛绿的映衫下，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视力也得到了极大的恢复。

穿过一片浓郁的蒿草，绕过一片祜叶丛，前面是一片浅浅青草地，草地上横竖成行有十多棵胳膊粗细的不知名的藤条树，右边紧邻就是黑龙潭。孔润泽停下来，就地趴在地上做了六十几个俯卧撑。在最后一次撑起胳膊时，他忽然感到前面有一个身影一闪。

孔润泽身体僵在那里，支起耳朵，慢慢地抬起脸来，他看到在一棵树的后面，闪出一个苗条的背影，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肩上，令人万分奇怪的是，这个年轻的女孩子竟然没有穿一件衣服。

孔润泽伏下身去，就地一滚，躲到一丛杂草后面，紧张万分的他悄悄分开青草叶儿往前看。那里的确有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乌黑的披肩长发，削瘦的肩膀，光洁的背部，细细的蛮腰，微翘而丰满的臀部，修长的双腿。孔润泽觉得这个背影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昨天晚上他们曾经在黑龙潭月下裸泳，但肯定没有这个女孩子。

她会是谁呢？

谁和她最像呢？

在这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在这朦胧的早晨，怎么会突然出现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孩？！

孔润泽皱着眉头思索着。

那个裸体女孩子似乎并没有发现后面有人偷窥，而是轻盈地朝黑龙潭岸边走去，慢慢地走进水里。那清澈的潭水渐渐地淹没了她的小脚、修长的腿，淹没了她的丰满的臀部、曼妙的腰肢。她离岸边也越来越远。

孔润泽大气也不敢喘，悄悄迈步靠向岸边。他怀疑自己还在做梦，是在梦中遇到这样的仙境和仙境中的女子。孔润泽伸手在自己的胳膊上拧了一把，胳膊生痛生痛的，立即出现一片紫红。

这不再是梦！

可是，那个女孩子依然在向黑龙潭深处走。

她会游泳吗？她是要自杀吗？

突然，年轻的女孩身体陷下去，就仿佛踩到了一个深坑里，女孩子的肩、脖子没有了，紧接着脑袋也消失了。水面上只留下在一片如云的黑发。

孔润泽大吃一惊，从树丛后面跑出来，他想大声呼喊，却又欲言又止。也许她是一个游泳的高手呢？他静静地站在岸边，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水面。

那团如云的秀发也一晃不见了。时间在飞快地消逝。一秒，两秒，十秒，五十秒……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不！”一般人是不可能在水中呆这么长时间的，孔润泽鞋也顾不得脱去，就跃身跳入水中。清晨的黑龙潭水很凉，但孔润泽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奋力划动双臂，向刚才裸体女孩消失的地方游过去。

孔润泽的水性虽然比不上王凯，但也有一定的水平，从小在野河里自学成材，路子不正，却非常现实管用，他就像浪里白条，很快来到裸体女孩消失的地方，他停下来四下环顾，根本没有看到女孩的影子。

孔润泽在水里静静地站着，无边无际的黑龙潭，幽蓝的龙潭水。

一种死亡的气息惭惭地弥漫开去。

她可能沉到水底了！

孔润泽来不及再想，一个猛子又扎进水里。此处黑龙潭的水大约有三米深，孔润泽钻进水底，睁开双眼，只见水底乱石纵横，一缕缕的水草随水流方向微微飘动。轻轻地用手一拨拉，就会扬起一团团混浊的水雾，灰尘颗粒迷人的双眼。

那个女孩子在哪里呢？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即便被水淹死，也得见到尸体啊？

孔润泽心中着急，两脚一蹬水底的石头，“噌”地钻出水面，大口喘息。稍倾，孔润泽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次扎进水底。这一次孔润泽没有原地打转，而是有意在向前向后四处搜寻，绕过一块墨石，忽然看到夹缝中有一只惨白的纤脚，十指纤纤，但脚趾甲却呈紫黑色。

在这里！

孔润泽双臂用力，划到前面去，果然看到一具美丽的少女的胴体，肤色红润如生，双眼紧闭，一对丰满的乳房，小腹结实而扁平，两条修长的腿像美人鱼的长长的尾巴。

孔润泽伸手就要去拉他，突然他瞪大了眼睛，他觉得这女孩子的脸好熟悉，这不是自己的中学同学——赵晓云吗？

可是，赵晓云不是死了吗？她怎么能在这里躺着呢？

孔润泽正暗自吃惊，犹豫不决要不要出手去相救。那原本平静地躺在水底的少女突然睁开了双眼，与近在咫尺的孔润泽四目相对，她竟然露出了一丝恬静的笑容。

鬼！遇到鬼了！

孔润泽感到自己体内忽地一股热气往外攻，汗毛孔刹那间张开，根根汗毛倒竖起来。出于本能，他猛然转身就逃。

从少女的嘴里冒出一串气泡：“别走啊！陪陪我！”水音传来，少女身体突然向上飘起，她伸出一双惨白的手，死死地抓住了孔润泽的一条胳膊。

孔润泽奋力挣扎着要摆脱寻一双手。然而那双手却越来越紧，仿佛要掐进他的肉里面。氧气越来越少，孔润泽感到胸部开始难受。如果再不能浮出去面，他就会被淹死了。

然而少女已经贴靠过来，四肢像蛇一般紧紧地缠住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