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明死后半年，大新走进华明家。华明娘看见大新，警觉地拦在门口说：“大新你有啥事？”大新说：“我要娶小凤。”“小凤是华明老婆，你不能娶。”华明娘说。“小凤不能一辈子当寡妇，小凤才二十一岁。”大新说。“小凤活是俺家人，死是俺家鬼，你算什么东西要你来管？！”华明娘声嘶力竭地喊。大新扭身冲里屋说：“小凤你等着，我非娶你不可。”

     小凤在里屋支着耳朵听，她听见大新有力的脚步声远了，深深地叹口气。几年前，大新向小凤求婚，小凤爹说：“娃儿，不是俺难为你，你拿出五千元彩礼，再和俺说话吧！”大新没钱，爹在给人家盖房时不小心从梁上摔下来，折了腰，看病吃药把那点家底全砸进了去。娘终日抹眼泪，哭瞎了双眼。小妹学习不错，老师说是大学生的料儿，可惜家里无钱只好中途退学。大新来找小凤：“小凤，你等着，我到深圳挣了钱就回来娶你！”小凤抹着泪说：“大新哥，俺等你回来。”可是大新却一去无音讯……

     老根爷吃罢晚饭，早早坐上床。下午，华明娘来找他说：“老根爷，你是咱村辈分最高，年龄最大，最有威望的，你可得给俺做主啊，大新那小子要娶小凤，华明刚死，他这不是趁火打劫吗？”老根爷搬一搬手指头说：“华明因车祸去有半年了吧？”华明娘说：“华明死了，我不是还在吗？这个家不是还在吗？她小凤嫁到俺家就得伺候俺一辈子！”老根爷说：“当初也怪你们这些老一辈的，小凤和大新从小在一块玩，那叫青梅竹马，你们硬是活生生地给扯开，能扯得开吗？”华明娘说：“他那时在深圳，俺华明娶小凤是请了媒人，送了帖子的，小凤他爹要多少钱俺家可是都给了，再说，那时候他大新也拿不出钱！老根爷你可要主持公道啊！”老根爷嘴含着旱烟，脑海闪现小凤出嫁时流泪的脸，都是小凤爹害的，当初小凤说死不同意，小凤爹先是挥着棍子逼她和华明成婚。后来看硬的不行就来软的，自己哭着喊着要跳井要抹脖子。老根爷想着想着不由叹出一口气来。大新小伙子真不错，去深圳几年，学了一身本事，回到家乡，不但自己富了，还把乡亲也带上了致富路……

这时，门“吱哑”一响，打断了老根爷的思绪，进来的正是大新。大新说：“老根爷，我要娶小凤。”老根爷说：“华明娘下午来过了。”大新说：“小凤不能守一辈子活寡，小凤才二十一岁。”老根爷闭着眼抽烟。大新说：“老根爷你主持公道，华明娘要多少钱，我都给，我只要娶小凤。”老根爷说：“小子，你是钱多烧的吧？”大新说：“当初俺没钱，俺去深圳打工，为的就是挣钱娶小凤，再把咱乡亲们带起来致富，现在俺有钱了，华明因为喝酒酿车祸死了，俺一定要娶小凤，俺不能看着小凤守活寡。”老根爷挥挥手说：“国有国法，村有村规，咱乡里几百年遗下的风俗不能变，知道吗？”大新眼睛赫然一亮问：“老根爷你说的可是‘抱婚’，我知道了，我这里先谢谢你。”说罢高高兴兴转身离去。老根爷望着他的背影摇摇头忍不住说：“这崽儿，打小就灵性！”

南阳地界，丈夫死后，公婆有权卖媳妇，娘家人知道也不过吵闹一场，分得几个钱罢了。婆家卖人时，冷不防将女子背起就跑，任其哭喊，他人知是“抱婚”，也不管不问。另一种“抱婚”是有钱有势力男方，强行与女方定婚，成婚时女子不愿去，男方就公开将女子抱去拜堂成亲。还有一种，女亦愿意改嫁，但囿于寡妇不能改嫁的旧制，有愿娶该女者，暗地征得当地尊长同意，并疏通有关人员后，请人明火执仗将寡妇抱回成亲。

八月十六日，天气晴好，小凤早早起床，梳妆打扮，华明娘问：“小凤你今个儿要去哪里？”小凤说：“去南阳城里逛一逛。”华明娘看着小凤光鲜的头发，眼里就有几分异样，转身出去了。小凤走出家门，抬头望，有风，但不见凉气。小凤沿村中央的路往东走。她听到汽车的声音，一转弯就看见大新那辆崭新的富康车。车上下来三四个汉子。大新走在前面。小凤不慌，只是两腿有些软。大新过来，一侧身扛起小凤就走。小凤双脚离地了，她感觉大新的肩很宽、背很厚，比几年前更壮实。

“干什么？”华明娘突然出现，身后也跟着几条汉子。“抱婚。”大新说。华明娘充耳不闻，双手插腰站在路中央。几个汉子过去，拦在了大新面前。“再不闪开，我张大新就对不起了。”大新说。双方当即拉开大战的架子。

    “住手，“老根爷在重孙的挽扶下走出来，他瞪大新一眼说：“你们走人吧，少在这里张扬。”大新把小凤放到车里，几个大汉也上了车离去。华明娘扑通坐在地上，扯着子哭叫：“这叫什么世道啊！不让人活了。”老根爷看了看华明娘一眼，叹口气说：“这也是咱祖辈遗下的风俗，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