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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满屯再想细问，周铁嘴却不愿说了，转身往自己的破屋里走。边走边说：十八里波李瘫子托人捎话来，要与我下一局棋。三年前，我们曾较量过一次，三盘俺胜了两盘，这老家伙一直记恨在心里不服气，想必是这三年来一直潜心棋艺，我倒也想领教领教他，怕是他有日天的本事，也未必能赢得了我。

未满屯见问不出更多的东西，折身往回走，走了两步，觉得这么早回去也没什么意思，索性掉了个头奔镇上去。一路上想着周铁嘴的话，心里骂，这个算卦的老家伙，说话儿神神道道的，让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梦南今年六岁，过二年上小学了，为嘛现在送他去苟老二那里读私熟。那苟老二也是远近闻名的私熟先儿，高傲得跟鸡似的，他凭什么就收了我的孙子？

镇叫石佛镇，是个加工玉器的老镇，不大，但也有做玉大生意的。未满屯的四儿子四富在镇上开着一个药铺子，媳妇在门口摆了个地摊，卖小玉器件儿，生活不算富，但还过得去。他们有一个女儿叫四妞。

看到父亲来了，四富很高兴，中午让媳妇早早收了玉器摊儿，弄三四个炒菜，又买了瓶老酒，父子俩对着喝了。

满屯就说起孙子未梦南的事儿，又把去见周铁嘴的事儿说了。四富说：那周铁嘴在咱这方圆几十里也算是个人物哩，他说的话也要当回事儿。县城里多有钱的大老板，每年都要去他那里几次，县里啥啥局的啥局长，也曾偷偷去看过他。那张铁嘴也不是白给的，他的话爹你可得好好考虑考虑。咱家就梦南一个传宗接代的种儿，不能儿戏的。

梦南过二年就上小学了，现在咱把他送到苟圣人哪里去，能学个啥东西？未满屯还在琢磨周铁嘴的话：这家伙话里有话哩，啥叫事情宜早不宜迟？啥叫就看你有缘没缘了？奶奶的，这周铁嘴的嘴真他妈的铁！老郎中喝了点酒，嘴巴也不干净起来。

爹，我看你就听周铁嘴的话，弄半扇猪肉，再加一壶你那宝贝酒，给苟圣人送去，收不收是他的事儿，咱得把该做的事情做了，再者说，人家周铁嘴也是为咱家梦南好是不？孩子到苟圣人那里或许真能学些东西哩。

父子俩边喝边扯，不知不觉将两瓶酒都喝光了。四富说：爹你别走了，就在这里住两天。

老郎中说：我还是要回去，得快把梦南的事办了我才踏实。

老郎中离开石佛镇，沿山间小道往回走。山高天阔草气旺。老郎中脚下就有些发飘，自己在路边采了几个叶子放进嘴里嚼了嚼，咽下去。步子似乎稳妥了些。老郎中来了情绪，放开嗓子唱：

金贵姐嗳，得对官儿，

爱上老汉儿，不下水儿。

半夜摸上桂门儿，

闭闭着哩没上栓儿。

金贵姐嗳，得对官儿，

肥肥奶子圆圆腿儿，

爱死哥哥这一回儿

……

沙哑的嗓音在山间回响。一声野鸟叫，从这个山头飞到另一个山头去了。

老郎中停子停，双手放在嘴上，又扯开嗓子吼：

娃娃生就一个硬硬的鸡儿，

也有名来也有姓，

一文一刀念个刘，

一禾一奶念个秀。

娃娃生就一个硬硬的鸡儿，

不怕天也不怕地儿，

一十二岁下南阳，

吓死王莽他舅舅儿

……

吼了半日，酒也醒得差不多了。老朗中脱了外衣，看左右无人，又把裤带子解开，朝白白的石头上撒了一泡带着酒腥儿的黄尿。系了裤子，又看看左右前后，确实无人。老郎中把外衣扎在腰上，一哈腰，脚下用力，身子矮下半截，贴着山石小路，如脱弦之箭，往前奔去。身后，揭起一溜儿白灰烟。

眨眼功夫，跑出五七里地，老郎中停下来，气不喘，胸不鼓。

老郎中扭头看了看刚走过的路，脸上很是得意。忽然，耳畔传来一种异样声音，不像是狼崽与母狼的纠缠声。老朗中寻声过去，见一个黑个子大汉，身下压着一个女人。看背影，老郎中认不出黑大汉是谁。但那地上躺着已被扯开衣服露出怀的女人郎中识得，正是未名村的半傻半疯的花大姐。

去你娘的。老郎中纵身上去，一个飞腿将黑大汉踢一跟头。

黑大汉正要行好事，被人打扰了，万分恼怒。扭回头一看，他倒认得：是未名村的老郎中。气急败坏说：你个老杂毛，没你的事儿，快滚。

老郎中也不多话，上去一个黑虎掏心，一拳打在他的心口。然后一侧身，来一个老汉摘瓜，就把黑大个儿两胳膊扭到背后去了。黑大个儿不服，使劲动了动腰想挣脱，老郎中手上用力，如两只老虎钳子似的一动不动。

孙子，你做点啥不好来糟贱俺村的闺女。你那家伙痒了去照那石头噌噌去。今儿让俺碰上，俺这就废了你。说着，轻轻扭身，膝盖一抬正顶在黑大汉的要命的地方。黑大汉嗳哟一声瘫在地上，身子曲成如一个极度受力的弓。

你哪村的？老朗中问。

苟，苟家村的。黑大汉如实招来。

听到苟家村三个字，老郎中心里一愣，心想今儿我是与这苟家村粘糊上了。拿手点着黑大汉的鼻子说：孙子，俺这是放你一马，不然真要了你的命，以后别再打俺未名村闺女的主意，听见没有？

听，听见了，爷。再不敢了！黑大汉说。

那花大姐已自己整理好衣服，在那里呜呜的哭。老郎中转过身，一把拉了她的手说：别哭了闺女，咱回村去。

一边走一边交待：闺女啊，今儿那个杂种没有祸害着你，你回去千万别与其他人说，这事儿就你知道，我知道，再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包括你的爹娘，记住了吗？花大姐点点头。望着老郎中破涕而笑。老郎中用手擦去花大姐流出的鼻涕又交待：以后千万不要一个人跑这么远了。记住了没有？

未满屯回到家，一进门，七狗娘便笑嘻嘻迎上来说：他爹，今天苟家村的苟圣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