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三小学没上完，就去山坡上放羊，牛三爹说：上学有啥用，我斗大字不识一升，照样养活你们娘几个！山很大，牛三很小。羊像一片片棉絮，伏贴在青山坡上。牛三看看地上的羊，又看看天上的白云。云朵儿从东山飘到西山，又从西山飘到南山，最后往北飘去，飘过北山顶儿，就看不见了。牛三知道，翻过北山顶儿，再走两天一夜就到大城市了。大城市有高楼、有跑得飞快的车，还有比花还漂亮的女人……牛三慢慢地就想去大城市了。

  村里的马老五去过大城市，啥世面都见过，牛三决定去问问马老五。

  就你吗？马老五上一眼下一眼打量牛三，呲着大板牙说：你去城里干什么，卖报纸、扫马路、还是在火车站扛背包？凭你这小身板挣三核桃俩枣钱能顾得住嘴？商场里一件小衬衫，标价1800元，够咱吃3年白馒头，你到菜市场走一圈，满眼都是锃亮的刀，"嚯嚯"地响，一斤黄瓜6元5，那不是吃黄瓜，那是吃血汗钱哩！牛三捏捏自己穿了三年的破汗衫，不服气地说：我去讨饭也比在山里过得好！

马老五头摇得像拨浪鼓说：牛娃儿，不是叔吓唬你，大城市危险哩。你瞧那二十八层高的楼，不知道啥时候突然从上面掉下个盆啊罐的，砸你脑袋上，把你脑袋砸个稀巴烂，白白的脑浆流一地。

    牛三吓得一缩脖，伸手摸摸自己的青脑壳试着问：真那么准？马老五说：你不相信，看看这儿！马老五俯下脑袋，牛三看他后脑勺左边果然有一道长长的伤疤，裸着灰白的皮肉。马老五在伤疤上揉一揉说：多亏我运气好，掉下来的花盆砸歪了，只挂着左边半个脑皮儿。

    晚上，牛三回家，端着稀饭碗满脑里都是从半空往下掉落的盆和罐。爹冲他直吼：兔崽儿，发什么呆，魂儿让狗叨去了？

    第二天，牛三又到村东寻马老五。马老五说：大城市里危险多着呢，你看那大街上飞跑的车，不长眼睛，象炮弹似的，你正在走路，没招谁惹谁，突然从前面斜着冲来一辆大卡车，把你撞出老远，撞你个骨断筋折，小命都没有了。

     我的妈妈，牛三倒吸一口冷气问：那儿的车比咱镇上的还多？马老五哈哈大笑说：多，咱镇上的车和大城市比，是九牛身上一根毛。再说人家的车比咱镇上的高级多了，什么“奔吃”、“熬地”、“卡地拉客”、“丧他妈”……名儿你都叫不出来，怪得很。牛三眨眨眼若有所思地问：他咋会就正好撞上咱呢？马老五一瞪眼说：街上那车跟流水一样，一辆连一辆，头咬着屁股，屁股噌着头。俗话说，常在河边走，谁能不湿鞋，不信，你瞅这儿。马老五撩起大裤筒，只见他大腿外侧有一道尺余长的伤疤，上面还有清晰的针线缝合痕迹，牛三吓得一闭眼问：我的爷，这就是让车撞的？马老五说：骗你我是你孙子！那是一辆“丧他妈”，你说这车名儿起的，死他妈，他妈没死，差点把我撞死了！

     牛三回到家，躺在床上大睁两眼睡不着觉。他想：马老五长着刀条儿脸、扫帚眉，一副倒八辈子霉的模样，自己肯定不会像他那样总碰上倒霉事儿。牛三还想去大城市。第三天，牛三又来到马老五家，他还想打听更多城里的事，也好有个心里准备。

  见过母狼没有？马老五问。没有，只听俺爹讲过，厉害得很，专咬小孩的鸡鸡，牛三说。

  大城市就有，她们画着浓眉，涂着鸡血一样的口红，穿着艳丽的衣服，她们把你拉到屋里，扒下你的裤子，就开始吸你的血，嚼你的骨头，嘎吱嘎吱嘎吱……哪咋不赶快逃跑呢？牛三听得毛骨悚然。跑？马老五怪怪地一笑说：跑不了，这种母狼有魔法，让你甘心情愿把自己的血送给她，直到把你的血都吸干了，再也吸不出血了，她就“咔吧”一声把你的鸡鸡咬下来。牛三吓得急忙去捂身体下部那四两肉，马老五怪怪地笑着说：我的下面就少半截儿！你信不信？

    那夜，牛三做了一个可怕的梦，从噩梦中醒来，发现自己的床上又湿又臭。他再也不想去城里了。几十年后，牛三的儿子牛小三向爹提出想离开大山去大城市找份活干。牛三就把马老五的话讲给他听。牛小三翻一翻眼珠说：你又没去过大城市，你怎么就相信马老五的话呢？牛三说：我看过他头上和大腿上的疤！你看过他的鸡鸡吗？真的就少半截儿？牛小三问。牛三嘴张一张，说不出话来。

第二天，牛小三背着个小包裹，走出深山，向大城市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