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感染力来自真实
--读亦农的《乡村杂记》
凌鼎年
亦农的小说我很欣赏,对他的创作前景我是看好的。
亦农在小小说圈内的出现,乃至窜红,都是近一两年的事,他以他的创作实力于默默无闻中迅速脱颖而出。就我接触到的第二茬小小说作家而言,亦农至少有四个优势,1、他有着厚实的生活;2、他的编故事能力;3、他的勤奋;4、他抓得住人的语言。因此,在新一茬小小说作家中他无疑是佼佼者,他笔下的作品将会更证实这一点。
最近我读了亦农的一组《乡间杂记》,这是由七篇相对独立,又可合成一体的小小说组成的一卷乡间风俗图。我一口气读完,放下稿,心里久久难平,情不自禁说了句“好稿!”
好稿的标准是什么?可能因不同编辑、不同读者的审美不同而有不同。我说好,是因为联想到了《聊斋志异》,我甚至想这算不算新聊斋的写法呢?或许多少有点吧。亦农这组作品的素材采自乡野,人物、故事,甚至那种环境、氛围,都给人带露带水的鲜活感。在不少作者为获奖而写,为发表而写,为稿费而写,为写而写的今天,这类不讲究主旋律,不讲究卖点,不去讨好编者,不去迎合读者的作品就显得难得了。
1 原生态的生活真实美
我知道亦农原名唐哲,但不清楚他为什么起名亦农。我猜想他可能来自农村,要不然他对乡间生活怎能如此稔熟。耕耘于田是农,耕耘于方格田,也是农,于是“亦农”--这是我的瞎猜。如果真被我猜中,那就等于找到了了解亦农作品的一把钥匙。
亦农的这组乡间杂记,近乎乡村生活的纪实,他没有刻意要告诉读者什么,更没有用一种全知全能,居高临下的姿态来告诉读者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或者该怎么做,不该怎么做,他只是以一个叙述者的身份,不动声色地把他烂熟于胸间的那些所见所闻原汁原味原汤原水地端出来,让读者自己去品自己去辨。他不加粉饰,也不加夸张,既不隐瞒什么,也不诱导什么,那种平静不是所有叙述者都能做到的。譬如石头的难产;劫匪的威逼;四兄弟的争妻;花婶的屈从与反抗;三奶奶的神神秘秘;机井房里的野合,一个个细节都活生生的,到底是生活本身的魅力,还是叙述的魅力已分不清了,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读者强烈地感受到了这种魅力。
2 有血有肉的乡间人物美
小说要写人物,这是个老话题,小小说也要有人物,这也是不少小小说理论家与作家们反复强调过的,但真正能写好人物,写活人物又谈何容易。亦农在这组乡间杂记中,在人物的刻画上是作了努力的。例如石头的命运多难,以及他的憨厚、正直;快手刘师徒的侠义个性;《兄弟四人》中老大的奸诈与心狠手辣,老四的善良与懦弱;《水事》中花婶的原始性感,因母爱而派生的屈辱,因母爱而最终导致的报复,把一个个性张扬、泼泼辣辣的乡村少妇的形象刻画得淋漓尽致。老二的无耻、凶残,也是寥寥几笔,个性立现。《五保护》中的三奶奶其形象怪怪的,但却是十二分的真实,她是老革命,是烈属,有骄傲的资本,她对领袖有朴素的感情,却又演变为一种对神的膜拜。这样的人物,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说得清楚,这形象足以引人深思。
3 散文化倾向的语言美
有人极而言之地认为语言是小说的第一要素,一篇小说好不好,归根到底看语言。对此我有所保留,但我承认语言在一篇小说中的确至关重要。亦农的语言我蛮喜欢。主要是有味,以我理解,这味,既不是优美词藻的堆砌,又不是某一个两个动词、名词出人意外,而是通篇的语言要与整个故事的氛围吻合,要什么角色说什么话。例如《兄弟四人》中的“女人先是不语,脸色却白中泛红,眉眼儿悠忽飘荡过来,两束勾人的光相扯相咬”,这些描写既形象,又绝无诲淫盗之嫌,同篇的“不可耐时就地里掀翻猛干,碾展大片高粱杆儿,沉甸甸的穗儿在半空里无风而摇荡,将那太阳摇得红光一片”与前面一段有异曲同工之妙。接下来老三神经后的“看树不是树,看狗不是狗,看天不是天,看地不是地”也符合人物的心境,还带有一种伏笔式的禅意。还有像写景的“河面渐宽渐高,渐高渐宽,浩浩荡荡把那个瘦弧充实丰腴起来……”;“次日,雪停,死一样的冷”;“田野刮起激越的带土腥味的风……”这种描写不落俗套,有一股乡土气息,此即味,语言之味。
当然,亦农的这组作品也非篇篇皆好,样样皆好,例如《石头》一篇,那闲笔式的枝蔓多了些,虽然那种散文化的文笔很美,但小小说与中长篇毕竟不一样。另,既然石头喉中吐出的肉球使大黄狗嗑去三颗牙,老者用刀剖之恐怕剖不开,至少要劈吧,此乃失误。再者,此处虽大有聊斋风味,却总觉玄了点。
《原始爱情》单篇看,写法有独到之处,但放在这一组看,似有些不协调。
《野合》写得散了些,有点短篇小说的写法,因为主线不够集中,篇幅就拉长了。
亦农很能写,创作上很有潜力,他的好戏还在后头呢,我想我是不会看错的。
(作者为当代著名小小说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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