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分类: 今古齐观 |
五代王仁裕的《开元天宝遗事》里也有两个“奴”,一曰“飞奴”,一曰“烛奴”。飞奴指的是鸽子,说张九龄年轻的时候,“家养群鸽,每与亲知书信往来,只以书系鸽足上,依所教之处飞往投之”。张九龄因此把鸽子叫飞奴,字面上理解当为“会飞的奴仆”的意思,飞奴在后来——直到今天一直都成了信鸽的别称。检索《辞源》,“飞奴”条的例句也用的是这件事,那么,“飞奴”一词的“专利权”要归属曲江先生吧。鸽子在今天已变身为和平的象征,大型运动会上都要放飞信鸽,不知道信鸽业是不是在以张九龄为祖师,按照行业崇拜的规律推断,应该是。可惜,尽管是和平的化身,但鸽子同样不能逃过人的大快朵颐,各地的吃法眼花缭乱。粤菜里的乳鸽几乎逢宴必上;山西用鸽子为主料、经汽锅蒸制而成的那道菜,干脆直呼其名曰飞奴。
“烛奴”之典则关联玄宗的庶兄李成义。《全唐诗》里收有一首张九龄的《三月三日申王园亭宴集》,后半部是“藉草人留酌,衔花鸟赴群。向来同赏处,惟恨碧林曛”。这里的申王就是李成义,看起来九龄与他的关系不错。李成义“亦务奢侈”,王仁裕说“盖时使之然”——看当时的社会风气坏到了什么程度。然李成义究竟怎么个奢侈法呢?“每夜宫中与诸王、贵妃聚宴,以龙檀木雕成烛,童子衣以绿衣袍,系之束带,使执画烛列立于宴席之侧”,这个雕刻成人形的烛台,就被李成义叫做“烛奴”。显然,“烛奴”比“飞奴”更形象、直接一些。李成义一旦开了头,“诸官贵戚之家皆效之”,后来,凡是烛台索性都叫了“烛奴”。明朝人编的《幼学琼林》是古代蒙学读物中影响最大、编得最好的,里面就有“香炉曰宝鸭,烛台曰烛奴”之句。
飞奴、烛奴,还只是生活中的“奴”,官场上还有一种不知该如何定义的“奴”。汉高祖除了呼张良为“子房”,其他人一概瞧不起,“骂詈诸侯群臣如奴”。这是建立在淫威基础上的居高临下,还有的则自下而上,自己先看低了自己。沈德符《万历野获编》有一条“武臣自称”,说的就是官场称谓上的奴性。以前浙江有个姓牛的副总兵,上公文给张璁(嘉靖时当过首辅;曾请行编审徭役,为一条鞭法的前身)时,自称“走狗爬见”。这种自贱,连牛某人的外甥屠谕德也以之为耻,“至不与交”。不过在沈德符看来,“此右列常事耳”,外甥根本用不着生舅舅那么大的气。另外,在张居正掌权的时候,文武官员“皆以异礼礼之”,怎么个“异”法呢?也是自称上面的文章,“边将如戚继光之位三孤,李成梁之封五等”,见他的时候谦卑得要说“门下沐恩小的某万叩头跪”。沈德符感慨道,这些大人物见到更大的人物都是一副奴相,“又何怪于副将之走狗耶?”
《永宪录》载,雍正皇帝曾经下令,禁止八旗大臣奏事称奴才。他有他的道理,说奴才既然自称奴才,而大臣也自称奴才,真奴才跟大臣不是没什么区别了吗?“甚不合体”,因而禁止。后来,“惟革职职官可以此称”。这样来看,辫子戏里动辄洋溢着兴高采烈的“奴才遵旨”,编导的心理大概跟那位牛副总兵差不多。今天的“房奴”挤爆心理诊所,预示着疯狂上涨的房价已让民众不堪重负,前提背景,应当说跟官场上任何时候的奴相都有着本质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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